第二部第九集 第一章 问情-《幽冥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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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对师姐你,山上诸多师兄弟里,揣着份心思的,恐怕也不止他一个!」
这纯粹就是混淆视听了,但效果着实厉害,祈碧脸色先是大红,继而又青白交错,怔了半晌才知失态,口中骂着「胡说八道」,身子一挣站了起来。
李珣跟着跳起,脸上仍端正颜色,没有半分嬉闹的模样。
「祈师姐,这话你当然不爱听,可是修行道途漫长,谁都有个耽搁、走火,师姐修行时间比我长得多,类似的感悟应是有的。单师兄眼下便是误入歧途,而师姐你,又何尝不是?」
「我?」
祈碧明眸中略现棱光,与李珣目光一对,却先是抵受不住,偏过脸去:「是了,我又何尝不是?」
语音低弱千回,渐至于无。李珣正考虑着还要不要趁机进言,却听到耳边细细低语:「……所以,我最佩服的就是你啊,珣师弟!」
「呃?」
祈碧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漫天飞雪。在这浓密的雪雾中,坐忘峰的轮廓若隐若现,比平日远多了一份神秘苍茫。
「我也知道,天都峰一事后,心中已是心魔深种,我也曾努力过,只是每至夜深人静之时,往事翻涌而上,便不克自制,灵台群魔搅扰,几乎生不如死!几十年来,修行上再难有寸进。
「可是珣师弟你,当日年纪尚幼,所受刺激甚至更在我之上,这几十年里,却能精修猛进,一跃成为此界最顶尖的后起之秀……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便是这么大吗?」
李珣皱了皱眉,祈碧这无心之言,却正好道破他的修行与旁人的不同之处。若祈碧的见识再长进些,说不定还能从中察觉出一些别样文章。
不过,李珣现在也不怎么在意了,只是微笑道:「我的性情与师姐不同,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也许吧。」从祈碧的语气,便能听出她对此并无兴趣,她的本意也并不是纠缠这些旧事。
止住李珣解释之后,她低语道:「修为停滞不前,若只是影响我一人也就罢了,偏偏也连累了他。这些年,他分心旁骛,进境平平,我都是知道的,却不愿多想……
「其实我应该感谢单师弟,若不是他,我未必能看得清楚!只是,近日,我不想再看见他!」
她的言语前后颇不连贯,显然仍难以自拔,最后一句固然是少有的决绝,却依然摆脱不了自苦自伤的格局。李珣暗叹一声,终于绝了再劝的念头。不过话又说回来,别人自苦自伤,又关他什么事?
真是奇哉怪也。
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变化,李珣便又担了份心思。此时居高临下,已经可以看到山洞外来回踱步的灵机,看他那张掩不住心思的面孔,李珣便知道,想要将事情化解在无声无息之中,难啊!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单智这回还算听话,也可能是被吓住,早早便向宗门申请闭关,等李珣他们下峰时,他已经「潜心修炼」去了。没有此人在眼前,祈碧和灵机总算还能维持正常的神情。
将祈碧与婴宁送回居所之后,李珣已觉得疲累欲死,正待回去歇息,却见到灵机皱着眉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没有半点扰人的自觉。
李珣又好气又好笑,转头道:「你怎么还不回去?留这脸色给我看吗?」
灵机的脸色没有好转,闷了半晌才道:「今天都怪我,我太心急了……」
「他自己入了魔障,又能怪得谁来?」李珣先为大家撇清干系,接着又道:「我也担心他心态不稳,不过,事已至此,当面规劝的法子便再不能用,我们只能暗中招呼着,免得他一时想不开。」
嘴上说着,他心中已是冷笑:想不开?恐怕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吧!
本来只随便一想,可记起单智被他叱责下山之时,那死白绝望的面色,李珣便留了份心,但嘴上不停,又道:「不过此事也能算是个契机,如果他能从中幡然醒悟,那还是你的功德呢!」
灵机知道这是李珣有意帮他调理心情,便撇撇嘴角,强笑两下,只是脸色很快又沉了下来。李珣翻了个白眼,对朋友的软心肠实在无可奈何。
勉力又劝了几句,总算让灵机按捺心情,回去歇息。看着他御剑归去,李珣反倒又倦意全消,在自家门口呆站了会儿,先前存下的念头开始明晰起来:单智那小子,不会真做出什么事来吧!
一念既起,李珣倒有些坐立不住,稍做思量,也驾云飞起,朝止观峰下去了。
明心剑宗已出师的三代弟子,除了文海、祈碧夫妇及李珣居住在止观峰,其余均散居在连霞山各峰谷之中。
单智的住处便是一处低谷,距离止观峰并不远,李珣花了小半刻钟便飞抵那里,排闼直入。
山谷中白雪霭霭,遮去大半草木布置,一眼望去,倒是出奇的爽利。
按照李珣的想法,此记单智应该立刻扑上前来,哭着闹着请他出个主意才算正常。可是,出乎预料的是,一直到单智居所内,里面竟是半点儿声息皆无。
天色已暗了下来,屋内也没有点灯,黑暗晕染了大半个房间,与窗外透过来的雪光交织在一起,诡异阴森,又深寂至难以捉摸。
李珣皱起眉头,瞳孔涨缩几次,很快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可是目光仍梭巡了两圈,才找到单智的位置。这个可怜虫正缩在角落里,蜷成一团,整个身子都隐没在阴影里。
踏前一步,李珣正要说话,目光所及,嘴唇又闭合起来。
单智在发抖,在静寂的大背景下,簌簌的落雪声、上下牙床「得得」
的撞击声、还有那似乎将骨肉抖落的怪响,种种声息合起来,又化为一串低细的呜咽,融入到渐渐扩散的黑暗中去。
李珣静静地看着,看这可怜虫咬着大拇指,无意识地压抑着,让呜咽零碎不成声。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早是涕泪交加,扭曲的脸上却看不清是恐惧、绝望又或悲伤。
这一幕,又是似曾相识。
李珣恍惚间觉得,最近自己就像垂垂待毙的老朽,眼前闪过的一切总和前尘往事勾连不清。自己的心肠也在似真如幻的迷蒙中,不知成了什么形状。
人心果然是最奇妙的东西,在这一刻,李珣发觉,他心中不屑、鄙夷、无聊之类的感觉迅速地淡去了,留存下来的,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而最终,这心绪也化为一叹。
叹息声像是一根尖针,猛刺在李珣头皮上。这瞬间的疼痛让他从纷乱的意绪流动中猛醒过来,近乎仓促地退出去,再不愿待在这突然压抑得令他喘不过气来的空间里。
李珣冲出屋外,在冰冷的雪雾中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感觉好些。他又拍拍脸颊,在清脆的响声中,调整心情,脑子里却仍闪动着单智颓废绝望的眼睛。
这眼睛绝没有焦点,却死死地扣着他的心脏,使其依着某个律动,发出低低的颤音。
「见鬼!」
低骂一声后,李珣飞身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止观峰飞去。
他是在不住地上升,然而在更深的感觉中,他却觉得,自己彷佛正从临渊台上坠落下去——前一刻,他俯瞰众生,不可一世,转眼间却基石崩塌,以至于沦落到与那条可怜虫比肩!
是的,即便他绝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现在的单智,就是六十四年前的李珣!二者之间,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
这真他妈的……
李珣可以说是「逃」回止观峰的,他心中满是烦躁,涌动的气血无数次冲击着心防。理智和冲动一起告诉他,现在他需要做点什么,证明也好、发泄也罢,总之一定要办出那可怜虫力不能及的事情出来,多少也是个安慰。
然而,在回到小楼之后,他反而开始发呆:是要做点什么,可做什么呢?
在无所适从的心态支配下,李珣游魂般从楼下走到楼上,再转回来,如是三五圈,却仍找不到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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