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就像是极点的永夜,永远藏在阴魂中的山村,一年一度祭典烟花之前的黑暗—— ——沉没了人鱼的许愿海。 “不往下面两层看看吗,队长?”有队员轻声提问。 “不用去看了。”岑不明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他肩上异端管理局的队章在银蓝色的光下泛起微光,语调平静又冷漠,“都是些只用毁灭的异端和怪物罢了。” 岑不明走到通往第一层的电梯前,他顿了一下,伸手拉开了直梯,走了进去。 “在这个游戏里,只用向前走就行了。” “咔哒——” “即将进入第一层。” 电梯向上运行,然后停止,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走在所有人前面的岑不明抬起头,当看清第一层的构造的时候,岑不明的表情和动作都停滞了一两秒。 ——漆黑到底的走廊,若隐若现的海水腥味,两旁贴着标签的异端收容处,隐藏在阴影当中躁动的想要靠近过来的异端们。 这和异端处理局的最底层,一模一样。 ——所谓的【人形异端】收容处。 岑不明顿了几秒,然后抬步踏出了电梯:“走吧。” 另外三个两队的队员对这个环境很警惕,他们虽然没有下去过异端管理局的底层,但这一看就是异端管理局收容异端的常见配置,纷纷转头看向岑不明,语气严肃:“队长,这里和……我们工作的环境一样。” 丹尼尔好奇地跟在他身后,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个飞船的第一层:“所以说这就是你这个古怪的独眼龙工作的地方?” “不准这么说队长!”有队员生气地想要和丹尼尔争吵。 丹尼尔眼睛一眯,就要拔枪,岑不明几乎眼神都没有偏移,他单手翻转,将丹尼尔握住枪的手压在身后,将丹尼尔撂翻在地。 岑不明眼睛俯视,他右脚踩在丹尼尔正在挣扎的肩膀上,那只鹰一样的右眼含着一种警告和杀意,声音低沉嘶哑:“你可以随便叫我。” “独眼龙,单眼瞎子,都可以,随便你。” “但不要让我看到你对我的队员拔枪。” “不然——” “你就杀了我?”丹尼尔浑不在意地嬉笑接话。 “我就杀了白柳。”岑不明漠然地说,“在你即将见到他,和他交战,让他认可你能力的前一秒。” 丹尼尔的表情彻底黑了下来,他阴恻恻地盯着岑不明,隔了好一会才将自己手里的枪收起来,岑不明撤回自己的脚,丹尼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烦闷地啧了一声,无聊地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能直接下去杀了那些队员,让教父看看我的能力吗?” “在你没有找到钥匙,掌握这个游戏通关的秘诀之前。”岑不明神色冷淡,“就算你用枪抵住你教父的头,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他对队员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深,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马戏团成员而言,白柳更在意的是游戏的输赢。” ——毕竟是在其他世界线,能随意地用灵魂碎裂枪崩掉自己的队员,只是因为不好用的畜生。 “……这倒也是。”丹尼尔摸了摸下巴,有些愉悦地笑起来,“不重要正好。” “我不希望教父有重要的东西,这只会妨碍他前进。” “……那些队员,不到必要时刻,不要对他们开枪。”岑不明往前走着,突兀地开了口,“这是战术师的命令。” 丹尼尔奇怪地看向表情毫无波动的岑不明的侧脸,挑眉:“我以为你不喜欢他们?” 岑不明没说话,他有些不愉地别过了脸,单眼半阖地审视着丹尼尔,语气低沉:“——那也不代表我要你用灵魂碎裂枪杀死他们。” “而且只是非必要时候。” 岑不明的语气又恢复了冷漠,他握紧了自己戴了死神戒的右手:“必要时候,我会亲手杀了他们的。” 银色的指环冰冷又割手,握紧的感觉就像是握紧了一块刀片,有种不适的锋利感。 ……他明明是用行刑的心态登入这个和白柳的游戏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条回廊的时候,岑不明就又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白柳被唐二打抓进异端管理局,陆驿站用自己的队长证登入最后一层,去拦住正要释放所有异端的白柳。 那个时候,岑不明接到了有人使用了预言家权限的通知,赶了回来。 他也赶到了最后一层,然后冷漠地看着屏幕里陆驿站举起双手,挡在举起枪的白柳前面的时候,说你要做这件事的话,就先杀了我吧。 那一瞬间,岑不明甚至是有些期待白柳射杀陆驿站的,他守在旁边,再怎么都能救下陆驿站这个蠢货一命,而那个时候,白柳也做了越线的事情,他抓捕白柳这个今晚搅了这么大乱子,还蓄意射杀无辜民众的异端合情合理,陆驿站没有拦他的理由。 他再也不用和陆驿站这个一根筋的蠢货陷入这种【对方一定要做了坏事才能行刑】的逻辑悖论旋涡里的。 游戏也在那一刻结束了。 但陆驿站就那么等着,就那么举着双手等白柳放下枪,从岑不明的角度看过去,他能看到陆驿站眼眶里有光在晃动,双手都在颤抖,声音也在发颤,但陆驿站还在笑:“我说了,在你真的做了错事之前,我永远不会对你拔枪的。” “——既然这样,如果你真的要去做什么坏事,那就请你在真的去做之前,杀死这个无能的我吧。” 岑不明知道陆驿站对白柳犹豫不决的态度,但那一刻,岑不明看到了,除了陆驿站正在抖的双手—— ——白柳握住枪的手,也在抖。 这个抖动非常轻微,非常细微,陆驿站这个近距离站着的傻子都不一定能发现,因为白柳的表情实在是太冷静了。 但岑不明发现了,他甚至发现了,这个精明又警惕,连对自己拥有灵魂的队员都会反复核查忠诚,甚至在发现有一丝背叛迹象的时候就将其击杀的冷血怪物,甚至因为注意力全在陆驿站身上,白柳没有发现这里的阴影处,还藏了一个他。 这太不可思议了。 ——就像是岑不明第一次见到十八岁的白柳,伤痕累累又湿漉漉地从学校山上的许愿池里爬出来,还救出了一个对他怀有恶意的同学一样。 那个时候的白柳已经意识不清了,但他死死地抓着那个同学的手,没有让那个同学溺死——而这是他怀有杀意的一个同学的手。 这是岑不明第一次对【白六】的衍生物手下留情。 岑不明沉默地藏在树荫中,看着陆驿站上前将白柳背起,白柳神志已经模糊了,他的手从陆驿站的肩膀上无力地滚落下来,看起来只有陆驿站的一半多宽,虚弱到像一只失去巢穴,没有任何庇护的小动物。 那个时候的岑不明想要杀白柳,可能都不需要枪,只需要上前将他从陆驿站的肩膀上推下去,白柳就会自己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无声无息地冻死在这个学校后山上。 陆驿站将白柳送到了山门口,然后急匆匆地赶回来处理许愿池里的异端后续,临走的时候双手合十鞠躬拜托了岑不明:“麻烦帮我照看一下白柳,看着他好好地回宿舍。” 岑不明双手抱胸,满脸冷漠,他理所当然地想拒绝,但陆驿站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他:“白柳作为你想要行刑的第一名,难道你不想多观察,多了解他吗?” “我并不想多了解自己要处死的犯人。”岑不明冷酷地转过头。 “至少在处死之前。”陆驿站却非常执着,“看看他是不是你真的要行刑的对象吧?” 岑不明静了很久,他被陆驿站强行地推到山头,跟在虚脱的白柳身后,看着他回宿舍。 十八岁的高中生,单薄的衬衫,走一步晃两下,时不时呛咳,需要扶墙休息才能继续走的样子…… 岑不明烦躁地收回了视线,他的心脏里有种奇怪又暴烈的情绪在冲撞。 有一瞬间,他甚至都想冲下去质问白柳,你明明是想杀那个霸凌你的蠢货胖子的,你为什么停手了? 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的这一面?! ……这样的白柳,实在是太像人了,他没有办法把他当做一个异端。 岑不明没有办法像是杀死一个怪物一样,残忍地杀死这个会因为寒冷在湖里颤抖,埋在陆驿站肩头无声落泪,把欺负自己的同学从死亡拉回来,拔枪面对自己朋友会手抖的家伙—— ——他没有办法杀死这个活生生的,有感情,会落泪,会痛苦的白柳。 但是……人真的会改变吗? 那么多条世界线,在每条世界线,都有那么多做了相同错事,害了无数人的异端,一次又一次死在他的枪下,露出因为沉沦于欲望的丑陋面孔—— ——更何况是欲望的集合体本身,邪神白六的衍生物。 ……只是换了个名字,拥有一些微薄的感情联系,人真的就会做出那么大的改变,甚至违背了自己诞生的初衷吗? 岑不明没有办法相信,他无法像是陆驿站那个蠢货一样,六百多个世界线过去了,还拥有信任一个怪物的能力,他只能警惕,杀戮,将一切危险掐死在摇篮里—— ——这是猎人诞生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