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还是周瑞家的灵活,她出声打破僵局说:“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姑娘好安寝。”凤姐便起身告辞。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了。你趁早说明,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凤姐知道探春素日与众不同的,只得赔笑道:“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探春又问众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不曾?”周瑞家的等都赔笑说:“都翻明白了。” 探春对付蛮横不讲理气势汹汹的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用蛮不讲理的语气威胁对方,连贾府内最厉害的凤辣子也被她指着训斥,平时凶恶万分的凤姐公然退避三舍,赔笑礼让。探春依旧不依,她要将来犯者一网打尽,气势凛然地责问众人,这时她已改为以攻为守了。还是周瑞家的最聪明,她配合默契,呼应凤姐,给探春以台阶。 凤姐和周瑞家的给足探春面子,遇到强手,也为自己找到退路。可是积极挑动大抄检,在抄检过程中间又上蹿下跳的那个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素日虽闻探春的名,那是为众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那里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起来,况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她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今见探春如此,他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与他们无干。他便要趁势作脸献好,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凤姐见他这样,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癫癫的。”一语未了,只听“拍”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探春登时大怒,指着王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量我是同你们姑娘那样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他,就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 探春面对王善保家的猖狂举动,立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予迎头痛击,一记巴掌打出了威风和气势,打出了性格和风格。同时又索性彻底揭出对方惹是生非的老底,骂得痛快,骂得简练而又淋漓尽致。 不宁唯是,她一边说着,一边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儿细细的翻。又说:“省得叫奴才来翻我身上。”她一举得手,再次以守为攻,以退为进,用扩大事态的方法,给以有力反击。 凤姐平儿等忙与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喝着王善保家的说:“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癫癫起来。前儿把太太也冲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又劝探春休得生气。(程高本此句改为:又忙劝探春:“好姑娘,别生气。他算什么,姑娘气着倒值多了。”)聪明伶俐的凤姐和平儿边责备王善保家的,边乘势批评王善保家的冲撞王夫人的往事,边用抬举和体贴的语言安抚和劝慰探春,边赶王善保家的出去,格开双方,以便快刀斩乱麻地结束此事。 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了。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赔礼,该怎么,我就领。”探春继续用以退为进法,怒斥王善保家的。 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只说:“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他做什么!” 王善保家的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了,就胡乱找几句话来自寻台阶,可怜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可是探春并不罢休,绝不给这类害人精留半点面子,非要让她出丑到底为止。她立即喝命丫环道:“你们听他说的这话,还等我和他对嘴去不成。”她的丫头待书等听说,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你舍不得去!你去了,叫谁讨主子的好儿,调唆着察考姑娘,折磨我们呢?(脂评本只有前三句,后面四句为程高本所加)”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小丫头们平时在探春有意无意的熏陶下也伶牙俐齿,赢得了平时也以伶牙俐齿而自豪的凤姐的由衷赞叹。 针对凤姐对自己丫头的赞扬,探春冷笑道:“我们做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这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调唆主子。”探春的这几句话,乘胜追击,即使聪明伶俐如凤姐要帮,也无回手的余地。凤姐只有不响了,平儿连忙也赔笑解劝,一面又拉了待书进来。周瑞家的等人劝了一番。几位聪明伶俐的女子一齐赔笑相劝,探春才罢手,凤姐直待亲自服侍探春睡下,方带着人往别处去了。 探春的大智大勇,折服了凤姐、平儿和周瑞家的这几位能干出众的女子。 第二天,在逼迫王夫人发动大抄检的邢夫人的媳妇尤氏和宝钗等人面前,探春故意议论到昨天的抄检和自己打了王善保家的情况,并冷笑着指出:“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她充分而清醒地看出贾府像众多豪门大宅一样,充溢着钩心斗角和你死我活的利益争夺。 探春少有的灵慧和智谋,不仅体现在以上的认识和行动,更表现在她颇有补救豪门大宅衰亡的苦心孤诣的志气和出众的智慧与能力。 少女治家,初露才华 因为凤姐患病数月不息,王夫人便命探春与李纨一起治家。探春与李纨见园中人多,又恐失于照管,因又特请了宝钗来想帮。当时贾府内的形势是“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她们看见凤姐,还有个惧怕,现在凤姐生病,不能治事,如今她们又该取便了。如今她们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 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更懈怠了许多。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尽管这几天连日有事,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李纨和探春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玩的工夫都没了。” 仆人们心中恼恨,在行动上就会寻机捣蛋,要与探春和李纨斗斗。这日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彼时来回话者不少,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伏,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凤姐前,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他二人有何主见。 探春出于对李纨的尊重,就先问李纨的意见。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家的听了,忙答应了是,接了对牌就走。她忙上急着要走,探春早已看出问题,但沉住气不响。 等她开步要走,这时探春才开腔,叫她回来问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赔笑回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笑道:“这话胡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账去,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厉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像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转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这时她们才真正感到探春的厉害。 一时,吴家的取了旧账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还有其他的一些相关账目。探春便递与李纨看了让李纨搞清楚了账目,她才决定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账留下,我们细看看。”探春不让仆人钻孔子,以免将来发生矛盾。她还乘机留下账本,仔细查看。 赵国基是赵姨娘的兄弟,也就是探春的亲舅舅,探春不徇私,她按前例的规定只给20两银子。可是赵姨娘马上寻来吵闹,开口便说探春和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欺凌她了。 “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显然是仆人中有人去通风报信,赵姨娘知道了本来按袭人母亲的标准可得40两银子,是探春卡到了20两。探春拿帐翻与赵姨娘看,又念与他听,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一面说,一面不禁滚下泪来。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与她无理取闹地瞎吵。 正在这时,凤姐要给探春面子,想给她权力,给她舅舅多一些银钱。凤姐还特地派平儿来传话:“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 探春早已拭去泪痕,忙说道:“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你告诉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怎么添了去。”平儿一来时已明白了对半,今听这一番话,越发会意,见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恭恭敬敬地垂手默侍。探春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事情的全过程,平儿马上责备众仆的不是,众仆表白说:“姑娘,你是最明白的人,俗语说‘一人作罪一人当’,我们并不敢欺蔽小姐,如今小姐是娇客,若认真惹恼了,死无葬身之地。”平儿冷笑道:“你们明白就好了。”又赔笑向探春道:“姑娘知道二奶奶本来事多,那里找看的这些,保不住不忽略。俗语说‘旁观者清’,这几年姑娘冷眼看着,或有该添该减的去处二奶奶没行到,姑娘竟一添减,头一件于太太的事有益,第二件也不枉姑娘待我们奶奶的情义了。”她立即代表凤姐向探春检讨,支持探春的改革。 接着探春又下令免除贾环、贾兰他们在拿了月钱之后每人又到学校里支取八两银子,作为一年里在学校里吃点心或者买纸笔的钱。她认为“原来上学去的是为这八两银子!”并关照:“平儿,回去告诉你奶奶,我的话,把这一条务必免了。”平儿忙笑者说道:“早就该免,旧年奶奶原说要免的,因年下忙,就忘了。”从此众媳妇们方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安分回事,不敢如先前轻慢疏忽了。 护花主人评:“写探春才能见识超出诸姊妹之上,已暗伏将来远嫁绝无依恋,必能相夫理家。”大某山民称赞:“探春于议事厅上侃侃而谈,既无支离,亦无畏缩,裙钗中具此隽异,不枉称玫瑰花儿。” 探春治家时的改革,得到凤姐的充分理解和高度赞赏,凤姐与平儿分析说:“这正碰了我的机会,我正愁没个膀臂。虽有个宝玉,他又不是这里头的货,纵收服了他也不中用。大奶奶是个佛爷,也不中用。二姑娘更不中用,亦且不是这屋里的人。四姑娘小呢。兰小子更小。环儿更是个燎毛的小冻猫子,只等有热灶火坑让他钻去罢。真真一个娘肚子里跑出这个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来,我想到这里就不伏。再者林丫头和宝姑娘他两个倒好,偏又都是亲戚,又不好管咱家务事。况且一个是美人灯儿,风吹吹就坏了,一个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难十分去问他。倒只剩了三姑娘一个,心里嘴里都也来的,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他,虽然面上淡淡的,皆因是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却是和宝玉一样呢。比不得环儿,实在令人难疼,要依我的性早撵出去了。如今他既有这主意,正该和他协同,大家做个膀臂,我也不孤不独了。按正理,天理良心上论,咱们有他这个人帮着,咱们也省些心,于太太的事也有些益。若按私心藏奸上论,我也太行毒了,也该抽头退步。回头看了看,再要穷追苦克,人恨极了,暗地里笑里藏刀,咱们两个才四个眼睛,两个心,一时不防,倒弄坏了。趁着紧溜之中,他出头一料理,众人就把往日咱们的恨暂可解了。”凤姐分析了贾府中众多兄弟姐妹的情况和府中的形势,高度评价探春此人的品德和智慧。 凤姐又叮嘱平儿道:“还有一件,我虽知你极明白,恐怕你心里挽不过来,如今嘱咐你:他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他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厉害一层了。如今俗语‘擒贼必先擒王’,他如今要作法开端,一定是先拿我开端。倘或他要驳我的事,你可别分辩,你只越恭敬,越说驳的是才好。千万别想着怕我没脸,和他一犟,就不好了。” 凤姐认识到探春超过自己强的优势,她决心支持探春大刀阔斧的治理,为贾府增强一些活力。她果然没有看错探春。探春仔细分析贾府的经济形势和状况,对症下药,兴利除弊。 刚才第一件事是革除爷们在学中重复领取的银两,接着第二件事,她细心地分析小姐们一月有二两月银外,丫头们又另有月钱,而小姐们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每人又是二两,这又同才刚学里的八两一样,重复支出,建议革除。 第三件事,探春在参观赖大的花园时,留心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了解到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那日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探春与宝钗讨论了经书中的根据后,因又接说道:“咱们这园子只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银子的利息。若此时也出脱生发银子,自然小气,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事。若派出两个一定的人来,既有许多值钱之物,一味任人作践,也似乎暴殄天物。如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本分老诚能知园圃的事,派准他们收拾料理,也不必要他们交租纳税,只问他们一年可以孝敬些什么。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不枉年日在园中辛苦,四则亦可以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此有余,以补不足,未为不可。” 李纨笑道:“好主意。这果一行,太太必喜欢。省钱事小,第一有人打扫,专司其职,又许他们去卖钱。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尽职的了。” 探春还说:“我替你们算出来了,有限的几宗事:不过是头油,胭粉,香,纸,每一位姑娘几个丫头,都是有定例的,再者,各处笤帚,撮簸,掸子并大小禽鸟,鹿,兔吃的粮食,不过这几样,都是他们包了去,不用账房去领钱,你算算,就省下多少来?”平儿笑道:“这几宗虽小,一年通共算了,也省的下四百两银子。 护花主人评论说:“探春有才,宝钗有识,中间夹叙学问一段,是作者指示经济必须(从)根底学问中来,方能兴利除弊,不失大体。” 远嫁胜于错嫁 旧时代的中国人特别恋乡,不肯远离家乡。又不肯远离父母,“父母在,不远游”。这是一种保守观念。可是古人的看法是如此,所以《红楼梦》中的人物都将探春的远嫁看作是一个悲剧,将远嫁的探春看作是悲剧人物。 贾政为探春找到一个适当的婆家,是他昔日同僚、今在海疆任镇海总制的周琼的公子,才貌双全。(第九十九回) 当贾母闻知探春即将远嫁,说道:“既是同乡的人,很好。”又说:“好便好,但是道儿太远。虽然老爷在那里,倘或将来老爷调任,可不是我们孩子太单了吗。”贾母觉得夫家是同乡人很好,语言和生活习惯都相同,探春嫁过去,容易适应。但现在周家在海疆当官,探春嫁过去,远离娘家,就太孤单了。 王夫人解释说:“两家都是做官的,也是拿不定。或者那边还调进来,即不然,终有个叶落归根。”意思是也有可能对方调动到这里来,最后还可以叶落归根,当公爹退休的时候,就可以回家乡了。这个话对年迈的贾母没有意义,这一天对她来说是太遥远了。她道:“你们愿意更好。只是三丫头这一去了,不知三年两年那边可能回家?若再迟了,恐怕我赶不上再见他一面了。”说着,掉下泪来。古代人怕女儿远嫁,就为的这个原因,交通极不方便,路途遥远,见面太困难,尤其是老年人,感到再也见不到面了,所以非常不舍得。王夫人道:“孩子们大了,少不得总要给人家的。就是本乡本土的人,除非不做官还使得,若是做官的,谁保得住总在一处。只要孩子们有造化就好。譬如迎姑娘倒配得近呢,偏是时常听见他被女婿打闹,甚至不给饭吃。……如今迎姑娘实在比我们三等使唤的丫头还不如。老太太想想,这倒是近处眼见的,若不好更难受。我想探丫头虽不是我养的,老爷既看见过女婿,定然是好才许的。” 王夫人举迎春做例子,最有说服力:嫁得近,但夫君恶劣,日子根本过不下去。娘家也无力帮助。贾母感到王夫人的解释有理,又想这是她父亲亲自定的亲,她父亲还看到过姑爷本人,贾母对此是感到放心的。贾母道:“有她老子做主,你就料理妥当,拣个长行的日子送去,也就定了一件事。”(第一百回) 贾母看到嫡亲的孙女远嫁,这个孙女人才出众,是心里非常喜欢的,她心痛落泪。王夫人不是探春的亲娘,隔了一层肚皮,她并不怎么心疼,但她这样的地位思考问题就客观冷静,看到远嫁胜于错嫁。贾母毕竟是个有决断的智慧老人,她一听就明白王夫人的话是对的,马上表示同意。 除了贾母、贾政和王夫人有这样的识见,在古代也有不少人想通这个问题,女孩子的远嫁有时是必要的,只要嫁得好。远嫁胜于错嫁。如《左传·触酱谏太后》记载赵国的公主嫁给燕国太子,太后虽然心疼,却坚决实施这个婚姻。古代王族和达官贵人为了门当户对,婚姻对象的远近是不考虑的。 可是王夫人尽管认为远嫁胜于错嫁,她还是认为远嫁当然不如近嫁,远嫁总是一件遗憾的痛苦之事。 宝钗在场听了贾母和王夫人的对话,只是心里叫苦:“我们家里姑娘们就算他是个尖儿,如今又要远嫁,眼看着这里的人一天少似一天了。”宝钗作为探春的嫂子,不仅舍不得这位闺中之友,从长远看,作为女中尖子的探春如果嫁在近处,双方可以有照应,这样聪明勇敢的小姨子,在遇到困难时很需要的。她的远嫁,对贾府来说,是一个颇大的损失。无怪脂砚斋在探春断线风筝的灯谜之下评论说:“此探春远适之谶也。使此人不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至流散也,悲哉伤哉。”远嫁对探春并无大的伤害,可是她远走高飞之后,远水不救近火,她对贾府可帮不上忙了。 时代前进了,经济发达和交通便利了,走向远方应该是司空见惯的平常之事了。可是当今还有不少父母希望儿女永远生活在自己的身边,不要离开自己。但是有出息的孩子多要离开父母,到远方读书,到上海、北京求学,甚至出国留学;到远方去谋生,例如到上海、北京寻职谋生,甚至在遥远的异国创业。不少没有出息的子女长年找不到工作,喜欢紧贴在父母的身边,住在父母家里,当“啃老族”。在现代社会中,优秀青年志在四方,远走高飞是必然的选择之一。 探春本人在离家出嫁时并不伤悲,宝玉深表难舍难割,她临走时多方劝慰,放心而走。三家评本的眉批赞扬说:“探春远行,独无依恋,写得矯矯不群。” 探春在贾府诸女中是唯一结果最好的。只有巧姐与她相似。她的景况要超过巧姐,因为不仅夫君有才,待她很好。后来夫君陪她回来探亲,众人见她“出挑得比先前更好了,服采鲜明”。(第一一九回)此后如果她的婆家再让她发挥治家的才能,她的才华必能得到夫家的赞赏。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