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褚恬醒来时,徐沂并不在病房。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回来,手里还提着从饭店里打包回来的食物。 “醒了?”他放下东西,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刚刚回来的时候我遇到涂晓嫂子了。” 褚恬睁大眼睛:“表姐?” “嗯,说是来看你的,见你还在睡着就没有打扰。” 涂晓,褚恬的表姐。她之前是在这家医院工作的军医,年初刚生孩子,这会儿还在恢复期,尚未回来上班。所以这一趟来医院,应该是知道了她生病特意过来看她的。褚恬这声表姐也不是虚叫的,两个人是真有亲戚关系,涂晓的亲妈就是褚恬的亲姨妈。 不过让褚恬诧异的不是这些,她奇怪的是徐沂怎么认识她的表姐,她记得自己好像从没跟他提过。褚恬看着他问:“你怎么认识我表姐?” “不记得了?”徐沂瞥她一眼,见她依旧一脸茫然,笑了下,说,“我去过你表姐的婚礼。” 褚恬捂住额头,想起来了。 那应该是她追他追得最无望的时候,表姐涂晓结婚,她作为女方亲戚前去帮忙,负责收红包。那次徐沂也去了,在酒店门口她看见他了,心中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一想起之前追他的时候他那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一点好脸色也没给他看。徐沂倒如往常般跟她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了酒店。整场酒宴下来,两个人没说一句话。 也是那一次,她喝得有些多了,后来实在撑不住,给表姐涂晓要了张房卡,想去楼上休息。可婚宴大厅距离电梯还有一段距离,她身形不稳地走在人群中,引来诸多人的注目,尤其是男人。有人看不过去,上来扶了她一把,她回头看了一眼,可能是真的有些醉了,怎么看那人怎么像徐沂。再后来等她睡了一觉醒来,想起那个扶她的人,想起徐沂,眼睛酸涩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这是一件很难过的事。可她居然就这么给忘了,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过得太幸福了? 正巧徐沂将粥盛出来,递了一碗给她。褚恬瞧他一眼,小小地哼了一声,接了过来。 徐沂也知道她这是想起以前的“心酸往事”了,轻轻笑了下,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买来的粥褚恬喝了一半就饱了,徐沂又十分自觉地承担起打扫清理战场的责任,拿起保温桶,准备把剩下的饭解决掉。 褚恬躺在一旁看书,看了一会儿就感觉手腕有些累了。将书放到一边,她翻了个身,正对着徐沂,看他吃饭:“你下午出去,就是去买这粥了吗?” 徐沂“嗯”一声,问她:“味道如何?特意从一家五星级大饭店打包的。” 褚恬瞪大眼睛:“真的?那快让我再尝一口!” 徐沂便又喂了她几口。褚恬咂摸了下这粥的味道,微微撇了下嘴:“吃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你肯定骗我的。” 徐沂垂眉低笑,接着吃饭。 褚恬就侧趴着看着她男人,眼睛都没眨一下。有时候想起他,她就觉得,她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虽然没办法大富大贵——徐沂曾经说过,他不愿意拿家里的钱,而军人的工资也不算高——但从小在有钱家庭长大,她反倒并不看重这一点了。 她很少有过什么需要付出很大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唯有两样,一是母亲的生命,二是徐沂这个人。第一样,她努力过了,却没能留住母亲。第二样,在她几乎灰心意冷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她身边。 就是这个男人。 褚恬望着他,轻轻问:“那时候你怎么会去参加我表姐的婚礼?” “因为你表姐夫是我的老首长。”徐沂说着,又喂了她两口粥。 褚恬听了这话,险些被粥给呛住:“真的假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说完她就想起来,好像徐沂提到涂晓的时候确实称呼她嫂子来着。 “真的。”刚下部队时,他在总部机关待了半年之后就调入b军区t师师属侦察营,直接领导就是沈孟川,也就是褚恬的表姐夫。 褚恬沉默了下,又问:“那我喝醉之后,是你送我去的房间吗?” “嗯,是我。” 还真的是他!褚恬压抑住心中的惊讶和激动,斜睥他一眼:“你不是一心想着怎么躲我吗,怎么还想起管我是死是活啊?” 这话听得徐沂又瞥了他一眼:“你想想当时的情景,觉得我能不管你吗?” “我喝醉了,不记得了。”褚恬别过脸去耍赖。 “真不记得了?”徐沂坐在一旁,顺着她乌黑的长发,一副存心要让她想起来的样子,“你穿了件白色礼服,脖子全露出来。你喝多了,头发乱了,双颊透红,酒劲上来了边走还边扯着衣服,就差当场脱下来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褚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我喝醉了酒怎么会那样?” 徐沂很识相地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尽让她自己体会。 褚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啊啊喊了两声“丢死人啦”就用被子捂住了脸。徐沂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输液的那只胳膊,免得让针头跑偏。 看着把自己包裹成一团的某人,徐沂叫了两声她的名字,某人不理。徐沂眉头微挑,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还有些事,她忘了,而他没告诉她。 那天他送她回到房间,将她安顿好之后就要离开的时候,被她拉住了胳膊。她喝醉了,乌黑的双眼有些迷蒙,却很清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当时感觉像是受了重重的一击,站在原地不动弹,也说不出话来。他试图拨开她的手直接离开,却被她缠得牢牢的。 她含糊不清地叫着他,一声声地,得不到任何回应就开始哭。并非歇斯底里,几近悄无声息,却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到了他的心里。 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哭,在此之前她追了他有大半年了,他拒绝她后又躲着她,却从没见她有多伤心。他还以为她其实并不是非他不可。直到那天,他才意识到他伤她有多深。 看着她哭,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更何况是她口口声声念着的他。也是在那时,他突然发现,面对她,他已经做不到无动于衷了。 于是,那天下午几对新人在酒店的宴会厅里,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订立白首之约。而他就坐在床边听着她哭,直到哭声渐歇她慢慢睡着才离开。 现在回想起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脑海里唯一清晰的是她哭泣的样子,和新人夫妇幸福洋溢的脸庞。 他突然觉得难过,同时也发自肺腑地羡慕和渴望。 因为受了个不大不小的打击,褚恬晚上有点失眠。徐沂没有走,一米八几的人将就在一张一米五的小陪护床上,竟也睡着了。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台灯,昏黄的光影里,看着徐沂熟睡的样子,褚恬慢慢地也睡着了。 徐沂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踏实,模模糊糊醒来了好几次,坚持到清晨6点,他翻身下床,简单地在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回到病房时褚恬依然还在睡。徐沂走到床边看了看她,才换上衣服准备出门跑步。刚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两声,他取出来一看,是一条傅毓宁发来的短信。 点开一看,眉峰诧异地一挑,他推开房门,看见傅毓宁正双手抱胸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 “小姑?”徐沂叫她,“你怎么来了?” “我来很奇怪吗?”傅毓宁一挑精致的细眉,“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两个人走到前方一个拐角处,傅毓宁站定,转过身对着徐沂,说道:“我昨晚收到恬恬的短信了,问我是不是把她住院的事告诉你了。” 徐沂并不感到意外:“那您怎么回复她的?” “我当然没回复了。尚不清楚事情原委,我哪里敢随便乱说话。而且,我正想问问你呢,怎么突然从部队跑回来了?” “没事。” “没事?”傅毓宁似是冷笑了下,“我还不了解你?即便是有事请你你也不一定回来,现在你一句没事,就指望我会信?” 话音落下,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一声轻轻的叹息,傅毓宁又开口道:“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还这么犟,一遇到你不愿意说的就死活不张嘴——我问你,是不是孟家那边的人又给你打电话了?” “……” “孟凡,孟玉和,还是章晓群?” “……” “徐沂!你聋了,能不能说句话!”傅毓宁怒了。 徐沂终于抬眼:“小姑,小声点。” “呵!你这脾气还真是四平八稳!”虽是这样抱怨着,但傅毓宁的声音还是小了八度,“算我求你,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徐沂唇角微抿,许久才说:“是章阿姨,她打电话给我,说孟凡的情况很糟,让我回来看看。” “她给你打了几次?” “记不清了。” 这着实不是在敷衍,从上周起章晓群就开始对他进行电话轰炸,她深知他白天训练,接不了电话,就专挑晚上打。起初他还接,可到后来,发现没法跟章晓群讲道理之后,他就不再接了。 “几通电话,就让你这么冒冒失失跑回来了?”傅毓宁的火气又被激了起来,用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瞪着徐沂。 徐沂低着头,没有去看傅毓宁:“我其实不想回来,可我想也只有当面才能说清楚。” 傅毓宁“呵”一声:“而且你仍旧是不放心,对不对?你实际是想见孟凡一面,嗯?你见了她又能怎么样?能让她就此好起来——” “小姑。”徐沂加重语气打断她,神色间有疲倦和少许不耐,“我说过了,不会见她。”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章晓群是非不清还想把你拖下水,你觉得自己几句话能跟她说清楚?别天真了!徐沂你给我搞清楚,你的责任是什么,你的责任正躺在病房里,她刚做完手术没几天,现在还没拆线出院!”傅毓宁虽是发火,可声音压低了许多。 徐沂任由她训,而后自嘲一笑:“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很可笑。” 明知是白来一趟,可挂了电话还是来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在故意摆布他,让他急匆匆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来,却意外地在这里看到自己的老婆。得知褚恬刚因为阑尾炎做完手术之后,他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像是炸了一样,一团团的火气,让他没法发泄。 可笑,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他妈可笑。这种感觉,他没法告诉傅毓宁,难以启齿,而且她又无法感同身受。 徐沂平复心绪,对傅毓宁说:“昨天下午我去见了章阿姨。” “说什么了?” “我告诉她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我相信孟凡会好,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傅毓宁想了想他的话,又问:“那章晓群是什么反应?” “她——给了我一巴掌。” “什么?”傅毓宁惊得站了起来,“让我看看!” 徐沂别过脸,躲过傅毓宁的手:“没打着,我个子高,章阿姨只够着我肩膀。” 傅毓宁被他气笑了,就手也给了他肩膀一下:“死孩子!” 打过以后,她有些心疼,轻轻地揉了两下,又问道:“恬恬都知道吗?” “不知道,还没告诉她。” “不打算说?” “我会说。”徐沂的声音没有丝毫地犹豫,“但不是现在,她病还没好,时机不合适。” 傅毓宁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换作以前,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找个恬恬这样的姑娘。可现在看来,这未免不是你的福气。” “我知道。”徐沂说着,嘴角有轻浅的笑。 傅毓宁今天还有课,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嘱咐他:“以后别再见章晓群,否则别怪我把这事告诉你爸!” 徐沂沉默了下,算是答应了。 送走傅毓宁,徐沂回到病房时,褚恬已经醒了,刚洗过脸,正坐在床边等着他。 掂了掂桌子上空空的保温桶,徐沂说:“饿了没?我去买饭。” 褚恬的视线随着徐沂的手在动,在他取了保温桶就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仰起头,表情平静地问他:“孟凡是谁?” 徐沂眼睛微动,神色一怔,一时没有说话。 褚恬见状,直起身子,追问道:“你,不是因为我生病才回来的?” 直视着褚恬明亮的眼睛,徐沂只觉得心跳极快。他微微抿唇:“我——” “你浑蛋,徐沂!”褚恬单手拿起一个枕头砸到了他的身上,这可吓坏了进来送药的护士,咣当一声东西全掉地上了。 徐沂犹豫了下,走过去帮护士把东西都捡了起来,取了褚恬的药,送走护士之后,将房门关上。他回过头,看见褚恬双眼泛红,怔愣了下,慢步走上前。 徐沂没想好怎么为自己解释,而褚恬似乎也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抓起一旁的被子就往他身上扔,没什么可扔了她就用脚踢他:“滚!你滚!滚!” 褚恬发起脾气来,毫无章法地乱踢。徐沂站在她面前没动,怎么踢都不动,气得褚恬直抓自己头发。徐沂赶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自虐:“褚恬——” 此时此刻褚恬哪里还听得进去,一只手被抓住了,就用另一只手去掰,针头差点跑偏。徐沂这才急了,将她的两只手都抓住,低喝一声:“褚恬!” 褚恬被他这一声给震蒙了,睁大双眼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他钳制住了。她看着被他牢牢抓住的两只手,眼泪唰唰地掉下来了。她憋着气,大骂了声浑蛋之后又开始猛踢他。 徐沂一动不动,死死地抓住她扎针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腾出来抱住了她。他紧闭了下双眼,深吸了口气,任由她踢打着,任由她出气。等到她渐渐没了力气,徐沂才轻轻拍了下她的背,松开了她,用轻哑的声音说:“恬恬,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褚恬拒绝他,又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现在特别难过,我一点也不想听你说,一点也不想。” 说完她就想去拔针头,她想离开这个病房,一点也不想在这儿待。 徐沂又想抓她的手,可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还是作罢了,只虚护着她输液的那只手:“别拔针头!你不想听,我就不跟你说,但你别拔针头,行不行?” 褚恬不说话,只急促地喘着气。 徐沂明白她的意思,他站起身,不敢走远,确认她不再冲动之后,才走过去将被子捡起来,放到了床上。原本想给她盖到身上,结果褚恬噌的一下把被子抢了过去,把自个儿给裹住了。 这样一弄,针头还是跑偏了。 徐沂看着针口处溢出来的血珠,忽然间觉得一切都乱了。 整整一天,312病房的气氛都比较怪。每次医生查房或者护士进去换药的时候,这间病房里的这对小夫妻面容都很严肃。男的还好一些,问起话来还会答几句,可这个女病人就不行了,无论问什么都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护士看着褚恬青肿的手面,细眉微蹙:“怎么搞的嘛,好好的针怎么会跑偏?” 说着她看了徐沂一眼,已经认定是这个男人的不是了。徐沂全然没注意到,他见护士拿出橡皮筋要绑褚恬的手腕,下意识地就要伸出手去帮忙,结果褚恬反倒把手给缩回去了。 护士见状便又训他:“好啦,我来吧,你们男人就是笨手笨脚的。要不,这针怎么会跑偏嘛。”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