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身体不行，早就不是个秘密了。

    他与杨贵妃回长安并不是李俪君送回来的，而是跟着大军慢行。护送的李元恪、李祏师徒察觉到了周围人的诡异言论。似乎是新君上位后，在没有能臣辅佐、能干的长子又远在前线的情况下，治国表现平平，令很多人感到失望了。这些人见玄宗还能御驾亲征，并且取得胜利，也不管真正平叛的是谁，就想让玄宗重新归位。

    李元恪师徒到底是宗室出身，小时候在俗世家中也见识过权利纷争，进了真仙观后，更没少见识勾心斗角，索性在回京途中，就让李禗操纵着玄宗，做出病弱的样子，令外人相信，其实玄宗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因此才会早早退位，之所以能御驾亲征，完全是因为被旧日宠臣安禄山史思明的背叛气着了，才会凭着一口气支撑了这么久。如今叛臣已死，叛乱也平定了，玄宗心中那口气发泄出去，身体就撑不住了，甚至因为一路奔波劳累，身体越发衰败下来。

    大军回到长安，玄宗只在进城的时候匆匆露过一面，就迅速回了兴庆宫，之后每日御医不断，新君、广平王兄弟、宗室亲王与朝中重臣们几乎天天都去见驾，出宫时也是神色肃穆。这么一来，谁还能不知道，老圣人情况不好了呢？

    可新君能这么直白地在旨意中安排起了玄宗死后贵妃的去处，还是令李俪君颇为吃惊的。哪怕这封旨意并非面向公众，新君就不觉得自己过于笃定皇父的死期了吗？

    隋王听了李俪君的质疑，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打知道皇兄的冷待并非出自本心，而是妖道在背后操纵所致，隋王的心结就解开了不少。他如今天天都进宫去探望玄宗，心里也清楚，兄弟二人相聚的时光不多了。那几位宗室仙人都定好了，今冬就要办国丧，新君甚至都开始下令让礼部做准备了。那公开的圣旨他都没少颁布，这份不向公众公开的圣旨又算得了什么呢？

    隋王叹道：“其实是因为皇亲中有些不大好听的流言，新君想要尽快将流言压制下去的缘故。况且，贵妃自己……也不想继续留在宫中了。”

    玄宗死后，贵妃对外还是会宣称自己在兴庆宫中守制，但事实上却另择道观修行。本来她也不是非要去嵯峨山不可，然而那些流言把她也恶心到了，宁可离长安城远一点，也不想再沾染宫中的是非。她不会公开自己在哪座道观做女冠，甚至不打算再参与任何皇室活动，只想远离人群，清静度日，连姐妹族人都不想见了。

    新君本来对此并不在意，但为了维护自己的清名，便也顺水推舟，选择了嵯峨山这个地方。

    李俪君听到这里，便问隋王：“到底有什么流言？他们回到长安，也没几天功夫吧？”

    隋王还是叹气。虽然玄宗回京没几日，但新君登基已超过两个月了，时间不算短了。

    新君登基后，先是追封了自己的生母为太后，接着册立了长子广平王为储君，又追封广平王的生母吴氏为皇后，再接回过去的太子妃韦氏，令她还俗，加封为贵妃。然后他的后宫之中，除去这位早已没有了恩宠的韦贵妃，以及死了没多久的张淑妃以外，就只剩下几个位份不高的嫔妾了。

    张家想要再送一女入宫为妃，可新君不答应。他对张家恩宠大不如前，甚至连早就定下的张家郎君与自己女儿的婚事，他也寻了个借口作废了。张郎君无奈之下，甚至重新打起了隋王府的主意。然而此时平都县主李婉致已有婚配，李俶君在改名李淑君之后，也在外祖母杨老夫人的安排下，与弘农杨氏嫡支的一位郎君定下了婚约，表兄妹俩相处得还挺融洽，张郎君自然没戏了。

    杨家没了杨国忠之后，又指望不上杨贵妃，不甘心从此失势，自然不肯放弃隋王府这门姻亲。哪怕跟皇家拉上不关系了，他们也想跟出了真仙人的隋王府更亲近一些。张郎君若想使什么小手段，他们就能先出手剁了他的爪子。

    张家无可奈何，只能使劲一切手段再送女入宫了。为了防止有别的女人吸引新君的注意力，他们可说是绞尽脑汁。哪怕杨贵妃是玄宗的爱宠，可由于她的美貌过于出名，张家也要提前用流言防备一下。新君怎会任由别人污了自己的好名声？更没有肖想贵妃的打算，索性早早安排好贵妃的去处，也省得别人嚼舌了。

    李俪君听得无语：“张家好蠢啊！他们以为这么做，就能让新君重新宠信他们吗？只怕新君恨他们都来不及！”玄宗纳贵妃本就是丑闻，寿王至今还在宗室里抬不起头来呢，肃宗傻了才会掺和进去。

    这么看来，贵妃日后出宫也好。嵯峨山景致不错，将来没有闲人打扰，她日子可能会过得清苦些，但也胜在够清静，没那么多烦心事上门。

    李俪君便消了气，对隋王道：“既然新君安排了贵妃搬去嵯峨山，我也不好阻拦，但土地赐给了我，我就要拥有安排人耕种经营的权利。我的人继续住在嵯峨山周边，也能阻止外人擅入，对贵妃的安全更有保障。”

    隋王道：“这话有理。我会转告新君的。听说高力士将来会去守陵，但小高力士会跟着贵妃前往嵯峨山……其实这跟放他出宫也没有两样了。今早小高力士来传旨时，提过他可能会在出宫后恢复本名，与家人团聚，兴许闲时还会见一见赵陈记的旧人。”

    李俪君闻言颇为惊喜：“真的？这是好事呀！那我索性就把嵯峨山交给小高力士管理算了。反正在那里安家的多是赵陈记的伙计，大家都与小高力士一家相熟，也愿意听他号令。”

    她早就不管赵陈记的事了，崔吕二位嬷嬷又渐渐年迈，如今赵陈记就只靠几位掌柜们管着。虽说有了物资援助朝廷大军平定安史之乱的功劳，但赵陈记想在长安商圈里东山再起，光靠掌柜们，终究还是太勉强了。如今隋王府也无法再为他们提供助力了。李俪君的修士身份对公众而言是个秘密，自然不可能替赵陈记站台。

    赵陈记乃是外祖父陈翁留下的产业，是他老人家半辈子的心血。虽然陈翁已经投胎转世，开启了新的人生，但李俪君还是不想让赵陈记就此结束。这份产业，养活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已，背后还有成千上百个家庭呢！

    倘若小高力士出宫后，能将赵陈记的管理重任接过去，那李俪君就能彻底放手了。他的父亲本来就是赵陈记的另一位东家，他继承这份产业，乃是名正言顺的。以他在宫中多年的人脉与本事，李俪君也相信，他定会让赵陈记再次兴盛起来。到得那时，她对自己身后留在凡世中的一切人事物，就能彻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