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又一口酒液入喉,王凡挺胸继续朗声道: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一味地为了和谐而求和谐,这样无节制无原则的调和,也是行不通的。至于沈公子所言最后一句,其之前还有两段话您没有提:‘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总而述之,天下人心,俱从仁德之人,若主君是个会一屠臣下全族而不止,为自家声名可以覆杀一村五十六人而不息之人的话……只怕将来杨兄,也不过是滚滚鼎沸民怨反潮之中的一位而已,不足一提了。” 说完这一大段话后,王凡难支酒力,跌坐于舟,扑洒了桌上大半酒水,月光清粼,寒霜如镜,周遭又是静影沉璧的江水,乍看去,仿若醉仙揽一浮木,飘忽悠哉,浮沉自得。崖边沈游,久久没有说话,若非夜间清风相拂袍袖,便似木石一般毫无动态,仿佛他本人连同这片天地景色,都是他背后箱箧中某幅名卷山水所描摹的静物,无有声息,却隽永莫名。 “……可若是不考虑那么久远的未来,单论杨前辈夺剑以后,以他的声望威名,又有多少人肯跟随呢?难道不会是水中捞月,徒劳而已吗?”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我相信以杨兄之行,绝不至于无一人相随,哪怕真到那般绝境,在下也决计不会弃之而去……沈公子,言尽于此吧,在下相信一位能统御我等在野儒士的学者,绝非是奸猾宵小之辈,因而也能明白您有恩必报以德报德的仁义之举,此事之后,您仍是在下心中的名儒高士,这一点绝不会变。只是在下斗胆,向您进一言:《论语·雍也篇》有云:当年夫子与其弟子相谈,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而今日在下也希望,您能将您的大智慧大学问,真正用到有裨于百姓,善益于万民之处,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君子大儒,莫再受那等狼子野心之徒所用,成了他人如臂使指的掌中锐器,如此,方才不负您沈游沈公子这‘千里书剑’的名声!” 书生朗言一落而卷尽此间万音,但余风恬月朗,唯晓漏断更残。 如此阒然一隅,两岸渊黛之间,一孤浟湙之上,兰桡同行,击波泛远—— 不知所终。 …… 数里外,那处并不显眼的小渡口上。 米面粮油、皮毛药材、盐碱茶叶、丝绸瓷器,百般货物已被清空,腾出的一大片空地上按部就班地站着三四十号人,统着墨袍软甲,佩环首刀,全身装束俨然一副势要彻底融于暗夜的架势,阴森冷酷,是最纯正经典甚至到了有些让人腻味的黑衣形象,而在大唐,无疑便成了不良人的装束之一。 正在此时,忽闻一声鸦凄乍起,一道潜影数息之间穿过重重防备,直直扑入码头内一座棚屋中。不知为何,此处黑暗无光似乎隐隐比外界还要更浓稠一些,仿佛夜色在这里有了形质,沉沉坠在来人双肩上,而这种不可见的压力,正源于屋内最深处,安坐椅上的那道只看得清轮廓的虚影。确定统帅在房内,来者迅速单膝跪地,拱手道: “禀大人,沈游未能拦住那二人,他们的舟距离码头已不到五里,请大人早做布置。” 此话一出,椅上人影晃动,沉默良久后,一道缓慢而有力,但仿佛耄耋期颐之岁的老者声音传出: “嗯?堂堂千里书剑,南山剑圣座下首席,竟然也拦不住他的脚步?看来他们此趟,还真是找了个了不得的外援哪……罢了,人老了,总想着偷点懒走个捷径,现在看来还是只有亲自动手才行。通知下去,让他们准备吧。” 棚屋之后,那寥廓渗人的夜色中,似是为了应和这句苍声一般,草簇之间,忽闪过一层点芒冷光,随即又复归于虚无。 如有寒星坠于此间,杀意一绽而裂。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