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江河快意随风起,渡口闲棋落定局-《钿合金钗:长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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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若真是这样,那可就有点麻烦了。若来的是南衙十六卫还好说,可若是皇帝发了狠,真把北衙直属的禁军派一些过来,他们的战斗力可不是我这些帮中兄弟比得了的啊……”

    闻言,许观不由得眉头微蹙,面上隐现愁苦神色,然而抬头见不经意地一瞥,却发现杨暾已然恢复了那一副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神态,不由得一挑眉,愣了片刻,旋即忽而想起之前与沈游对峙时,仗着那个蜀山大弟子的威风,这家伙也是这么个欠抽的模样,想到此处,许观眼珠一转,料想这好卖弄爱摆架子的家伙应是又做好了什么后手,却在这看了大半天自己愁眉苦脸的笑话,不由心头火起,气笑道:

    “我说初旭兄,你是不是又早都下好什么暗棋了?!”

    “嘿嘿,这个你别管,”杨暾贱不兮兮地笑着,玩味般将杯中最后一点酒液吸入,打了个醉嗝,说道,“反正我就告诉你,到时候你们清水帮,就对付那三四十个不良人就好啦,至于剩下的什么南衙北衙嘛……”

    风乍水生,一道“扑通”清响入耳,杯樽渐沉渐没,湮入渊中。

    “他们自会有人收拾的。”

    ……

    “大人,那条舟离此处只剩下一里多的距离了,您得早点定夺,不能再犹豫了!”

    码头正中,先前隐在那一方棚屋中的人影已然连同那张宽椅都搬到了外面夜空之下,而他的面容也终于得以展露:李真,身为大唐帝国鹰犬之中黑夜势力的绝对代表,一众不良人的统帅,可以说这副脸庞完全没有辜负他的职位,阴鸷狠辣,冷血恶毒,这些令人骨髓发寒心神颤抖的词语,仿佛因为根治于他的灵魂深处太久,已然明晰到可以一眼从表面上感应到这种字句。

    双目狭长,鼻成鹰钩,双唇薄而青灰,是各类说书话本中最经典的恶人形象,但真正让人一眼望去便心生退避恶寒之感的特征,却是在那对白眉、那缕雪须、那顶皓首与那满面的皱纹以及左颊的那抹寿斑之上——这是明显的老者形象,而他稍佝偻的腰背与盘根错节、瘦削见骨的双手亦在佐证这个事实,可问题也恰恰出在此处。

    即使第一眼看去确实是年近古稀,但无论是呼吸吐纳还是行为举止,各细枝末节处,都不知怎的透着股与老者该有的动作气质格格不入的微妙感,而那双眸逼仄中勉强挤出的一点瞳黑,更是没有半点悬车之岁所韬养凝练的返璞柔光,甚至即使说是一个无恶不作未有悔改直至这般年岁的凶徒,眸中的恶煞锐意也会被岁月打磨下去些许,可他眸中的刺骨的阴冷鸷戾,其精湛透彻绝未经历过多少璧阴。

    然而如此一个似是将老人外表套在狠毒青壮的骨子上的无比诡异寒谲的人,此时右手却不知攥着卷什么文书,力劲之大已然可见几分裂痕生出,随着他拳头的颤抖愈衍愈深。

    “……定夺?如今我要怎么定夺?!杨暾啊杨暾,你好本事!跟你那个老不死的混蛋祖父一样有本事!本座——”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李大人?我送给你这堂堂不良帅的礼物,可还喜欢?”

    正当这位平素阴狠冷静异常的不良帅如今不知为何愤恨至极,破口低声怒骂时,忽闻一阵爽朗笑声自江面上传来,与此同时,突然有一道破空声爆起,只见夜色帷幕之中,一件看不清模样轮廓物事直直向着椅上端坐的李真掠了过来,飞撞于其面门当中!

    不待周围警戒的众人有反应,物件便已然临于李真双眉前数寸之距,但他这个不良帅也不是平白无故坐上去的,只见衣袖袍影一闪,左手便已牢牢抓住那袭来的暗器——缘是一只酒杯!然而甫一相接,李真便猛觉那杯上埋着一股暗劲要往他的臂膀里钻,心下一惊,右肘一撑椅背,左臂一收一伸,手掌翻转换动,这才把这暗劲送了出去。

    “这是……我不良人独家的劈骨风?呵,杨小子厉害啊,看来你不仅杀了我那些没用的属下,还能在对战中一窥武艺进境,得此裨益,得好好谢谢本座吧?”

    只见江水奔流,一叶扁舟自杳冥难见处缓缓渡出,船上二人并立,许观腰后的刀已经解了下来,此时握持于手中,抱臂淡观码头诸人;杨暾的鹿钟剑却仍是闭于鞘中,他本人双手叉腰而站,眉间尽是戏谑嘲弄神色,而一见岸上李真面目,他不由得恍神一刹,眉头微蹙,但嘴上仍是不饶人分毫:

    “哟,李大人,您这怎么弄的?我可记着您最多不过是知命之岁,这如今怎的须发都白成这样了?脸上也是皱纹颇生、寿斑难掩哪,呵,莫不是您这作恶多端日行不善,终于是遭了天谴,寿数无多了?”

    “杨小子,不必用话激我,这不过是本座为了擒杀你所练的一点功夫罢了,与你冷嘲热讽相反,本座倒是要好好夸赞你一番,我麾下仅存的那些尚令全派出去,结果反而被你给一口吃了个精光,费尽心血才让堂堂千里书剑欠下我的情义一朝用在你身上,你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地出来……手上功夫如何且不论,这苟且守身、偷安保命的法子,倒是练得炉火纯青,跟你那位祖父可是如出一辙呢!”

    此言一出,杨暾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杀意萦动如剑锋逼人,但他仍未急着出手,而是阴沉一笑,反讥道:

    “承蒙李大人挂念在下祖父,您对我那些武林前辈叔叔伯伯的恩义,在下也是一日不敢忘,之前听说您在这摆好了阵势迎接,在下也就多找了点朋友,本想着今夜就向您还了这份情,没成想这一来——啧啧啧,怎么才这十几号人呐?就算只有你们不良人出动,也不该就这点人手吧?这不是显着我们人多欺负人少吗?”

    话音一落,许观便应和似地拍了拍手,一瞬间,彷如清风过幽谷出而成飓,石栎滚深山落则携洪,如此轻微的两声在此时却成了诸般巨响的领音,四野上下,无数刀剑出鞘声、火折起燃声、踩砖踏木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涌入此片先前一刹还寂寥如坟的原野之中,然而这些声响虽不甚整齐划一,但因独独少了说话言语声,因而寂静渗人感虽然淡了些,然取而代之的是压抑无比的肃杀与冷漠。

    近二百多道人影一同出现在码头四周,而江面上也忽的多了数艘船艇,船首处都站立着两三个赤膊按刀的壮汉,而与之相对的那不过十数个不良人如同沙尘入海河、雪屑飞烈火,对比之下显得渺小不堪,仿佛瞬间便会被撕碎吞没。然而面此威势,虽说大多数不良人都已紧张地抽刀对峙,但却不见不良帅与身旁没于黑影中的一人有何动作,李真端坐椅上,面色微白,但眸中却只有愤怒不甘在熊熊燃烧,以及一点几成飞灰的疑惑:

    “关于这事,本座还真是想请教你:自从我知道了那几个废物失败后,就迅速请奏陛下,希望能拨南北衙的部队助本座阻拦绞杀你这叛逆,固然,臣下手掌兵权,即使不多,对君上而言亦非善端,就算是身为不良帅的本座,也是连上了数日的奏疏阐明其间利弊,这才得蒙皇恩,可率南衙金吾卫与北衙羽林军共一百七十人,连同我麾下不良人共二百零七人,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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