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心有千千结-《覆海惊澜》
叶澜离了皇宫,在叶香居与仇思雨等人一起斗鸡投壶,饮酒钓鱼,终日无所事事,着实闲散了几日。莫瑶每日里便与苏婉相伴,两人虽只分别两月,却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莫瑶既然不提离开宁都之事,叶澜自是乐得不提。
这一日,众人来到群玉别院,欢宴聚饮,酒过三巡,王宝秀举起杯来,对叶澜道:“叶兄弟,咱们相识未久,我与洪兄弟夫妇却多番得你和莫姑娘相救,这番恩情,无以为谢,只得以一杯水酒聊表感激,等喝完这一场酒,咱们也要暂且分别了,却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叶澜听他说完,微微一怔,不解道:“我们还没打算走啊,怎么,王大哥这么快便厌烦了我来群玉别院蹭吃蹭喝,这就打算下逐客令了么?”
王定秀大乐,摇头道:“叶兄弟说哪里话来,莫说你来兄弟这里吃几杯水酒,便是你想吃龙肝凤胆,做哥哥的也会想办法帮你弄来……”
叶澜听他说龙肝凤胆,与莫瑶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笑,叶澜心道:“阿瑶身有凤血,身世成谜,不管她母亲是何等人物,反正定与凤族大有干系便是,这凤胆是万万吃不得的,至于龙肝……,嗯,不知小青现下怎么样了?在北海龙宫过得好不好?”
他想起小青,念及北海龙宫距此遥遥亿万里,自己此生怕是再也不能和小青相见,不禁大觉遗憾,待回过神来,只听王宝秀续道:“此间已无要事,有洪兄弟坐镇,王某并无不放心之处,我此去中都,至少要月余才会回来,想来到时候叶兄弟和莫姑娘业已离开宁都,咱们要再相见,怕是要等些时候,为兄明日便动身,是以今天便以这杯水酒和两位先行道别。”
叶澜方才只顾出神,没听全他的话,这时忽听他说要去中都,不由怔住,疑道:“王大哥你要去中都?你和那小皇帝有仇,上次去便差点死在刑部天牢之中,我记得你曾说过,并不打算向这小皇帝寻仇,那你又何必再去中都犯险?莫不是你在中都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么?令妹和令侄不是已经救出并安排妥当了么?”
王宝秀脸一红,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抿嘴轻笑,却不说话。一旁莫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叶澜,嘻道:“澜哥哥你好不糊涂,王大哥在中都未了之事是有的,只不过不是家事,而是心事……”
“心事……”叶澜微一皱眉,瞥眼瞧见王宝秀眼睑低垂,双颊居然有些微微发红,隐有羞态,叶澜见他如此,心中一醒,笑道:“我说王大哥怎会甘冒奇险也要去中都走一遭,原来是要去见心上人!”
王宝秀赧然一笑,却未摇头否认,莫瑶见他眼中精光闪动,脸上满是柔情,不由娇笑两声,说道:“能叫咱们一向铁骨铮铮地王大哥如此心动,定然是一位了不起的奇女子,可惜我与澜哥哥不日便要离开宁都,待得王大哥领了那位姑娘回来,我却见不着了,如此人物,不见一面当真可惜,等我和澜哥哥重回宁都,第一件事便是要来此处见那位姑娘一见。”
王宝秀听她这般说,脸上羞意更加重了,眼中却难掩一丝憧憬之色,轻声道:“莫姑娘此言为时尚早,我与她只是互有心意,但之前我二人皆有事未了,一直都未将此事言明,现下我与朝廷恩怨业已了解,便想去找她表明心迹。至于她是否愿意与我同来宁都,却……,却还是未知之数。”
莫瑶见王宝秀满面患得患失之色,不禁失笑道:“瞧王大哥说起那位姑娘时的神色,显对她极是钟情,你于那位姑娘有救命大恩,又如此痴心,那位姑娘感你恩德,定会以身相许,又怎会不随你来宁都呢?”
王宝秀听了莫瑶这话,忽地抬起头来,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她愿意自是最好,若她心中不愿,那我决不强求,我并不希望她是为报我救命之恩而应允此事,我一心待她,只希望,只希望……”
“只希望她也是打心底里欢喜你,并非是为了要报答你,对不对?”
她见王宝秀点头,便微微一笑,接着朝众人扫视一眼,不由在心中轻叹一声,暗道:“想不到这一桌高手,却个个都是痴情种子,洪大哥和上官姐姐立志同生共死,王大哥对中都那位姑娘也是情根深种,澜哥哥对我如何,更不必多说,屈指算来,这围桌而坐的众人之中,只有我没将这个‘情’字看得如何重要。我与澜哥哥两情相悦,这滋味当真美妙难言,让人沉醉,但情爱之事只是小节,远非关乎生死的大事,你们这些人平素里都豪气过人,怎地一牵扯到情爱之事,便会这般死啊活啊的婆婆妈妈,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众人直饮至深夜,叶澜和莫瑶喝至半醺,也不回叶香居去,便在群玉别院住下,第二日两人直睡到日上三杆,醒转之后,由群玉别院的下人伺候洗漱完毕,去寻王宝秀时,却被下人告知堂主已起身前往中都,这时早已去得远了。
两人见王宝秀已走,便到上官沁房中逗弄洪明山玩耍。当日众人初来宁都之时,仇思雨一见洪明山,便觉这孩子与莫瑶十分相像,加之正好听到莫瑶让洪明山叫妈妈,便以为这孩子是莫瑶亲生,还因此指着莫瑶大骂了一通。经他这么一提,莫瑶便也觉得洪明山眉眼气度之间确与自己有几分相像。这其中原因,自然是因她以自身凤血相救上官沁,凤血与亢龙丹中龙血混合,产生微妙变化,不但把上官沁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灵力所及,还使当时尚在上官沁腹中的洪明山大为受益,这孩子一出生便有龙凤之力加持,其资质之佳,必是举世罕有,因凤血中灵力太过充沛,竟使这孩子越长越像莫瑶,倒是始料未及之事了。
莫瑶自己还是黄花闺女,怀中抱着一个与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孩子,且这孩子还是自己义子,心中自不免生出怪异之感,但洪明山实是生得玉雪可爱,莫瑶将他抱在怀中,与他明净的眼瞳对视,只觉与这孩子心神相联,心中满是怜惜之意,一抱起这孩子,便逗弄良久,不愿放开。
王宝秀走后,叶、莫两人又在宁都住了十余日,莫瑶虽不是第一次来宁都,但上次并未在宁都游玩赏景,这宁都是天宁国都,便在整个北疆也是数得着的大城,城中人马如沸,楼宇接云,实是凡世极致的繁华,莫瑶闲来无事,便整日里拉着苏婉四处游玩。叶澜在宁都住了四五年,对宁都城熟门熟路,他见二女要游览宁都,便自告奋勇地要为二女引路,可莫瑶却说她姐妹久未相见,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叶澜若跟着颇为碍眼,不如大家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叶澜久在宁都,城中名胜景致早已看得腻了,想到莫瑶是元婴境修为,在这有无数大阵守护的宁都之中,料来无人能与她为难,因此见莫瑶不让他跟着,也乐得留在叶香居与三名纨绔饮酒斗鸡,图个逍遥自在。
苏婉与莫瑶分别月余,自己住在叶香居之中,月香居众人知她身份特殊,对她极为客气,陆嫣和春云更是终日与她相伴,陪她下棋赏景,以遣寂寞。苏婉是丫鬟出身,忽地有人侍奉左右,初时极为不惯,凡事仍是亲历亲为,倒让这小院之中的一众丫鬟无所事事起来,春云见她如此,也不勉强,平日也只以苏姑娘相称,并不行主仆之礼,苏婉这才觉得自在了些,也与众人去了生份。春云见她平日里言笑嫣嫣,但与众女饮酒下棋之时,总会时不时失神片刻,接着眉宇间便会闪过一丝愁苦,春云年纪虽轻,但在大户人家伺候得久了,极会察言观色,知这位苏姑娘有心结难解,有心想为她开导,却因与她相识未久,未曾交心,有些话不便相问,如此过了一个来月,正想找个日子与苏婉长谈一番,还未选好时机,叶澜却又带着莫瑶提前回来了。
苏婉自此每日里与莫瑶在宁都中游荡,每到风景绝佳之处,便陪在一旁,看莫瑶作画,见莫瑶将市井繁华尽收入画中,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太虚山上,自己更如现下这般站在师姐身侧,看薄雾冥冥,萦绕于山前画中。她有莫瑶相伴,大感心安,脸上笑容日多,憔悴之色大减。只是晚上回到叶香居见到叶澜之时,脸上光华便会黯淡下来,总是低下头去,讷讷地叫一声叶公子,并不与叶澜对视,却仍是时不时地偷渺叶澜几眼。叶澜眼中只有一个莫瑶,对此全无所觉,然苏婉一颦一笑,却全然逃不过莫瑶的眼去。她本有心要留在宁都多陪苏婉几天,但见她瞧叶澜的神情,知她心结难解,越是多见叶澜之面,便越会陷溺其中。既然如此,那自己与叶澜还是早些离开宁都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