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此致,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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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营区很大,顾淮宁怕她走丢早就给她想了一个办法。招待所附近有个水塔,那个水塔是整个营区最高的建筑,在营区里迷路的时候,抬起脑袋找水塔就行。不过梁记者今天许是累着了,脑子不够用,就是看见了水塔也像鬼打墙似地绕来绕去走不出这几栋楼的包围圈。
一气之下梁和摘了帽子坐在了马路伢子上,一边用帽子扇风一边在心里腹诽顾淮宁。
都怪他,这一下午小腿都抽了好几次筋了,她沮丧地按揉着小腿。
许是快到了吃饭的时间,来来往往的人都多了起来,时不时地向梁和投来关注的目光。梁和脸皮薄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又把揉皱的帽子整理好了带到了头上。
刚扶着路边的一棵树站起来,她的肩膀就被拍了拍,梁和如惊弓之鸟般地转过头去,拍她的人也被她吓了一跳,手僵硬在半空。
“你……你好。”那人顿了顿才开口,看神情像是余惊未了。
而梁和则是两眼有些发光,看肩章是上尉,是个女军官?
她压低声音问:“你是这里的兵吧?”
“是的。你是……新兵?”那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原本佩戴肩章的地方空着,那人不禁有些迷惑。
梁和摆摆手:“不是,我,我是来训练的,军训的。”
这几天团里在配合地方大学搞军训,女军官自然清楚这一点。点点头,她问:“那怎么在这儿?”
这个有点儿难以启齿,梁和决定跳过这一点儿,直接问:“你知道招待所怎么走么?”
“招待所?”女军官又有些疑惑了,“你们不是应该住勤务营的营房吗?怎么……”
梁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住招待所……”
其实梁和同志很想暴露自己军嫂的身份,不过这不光丢自己的人,还得连累团长同志没面子。团长同志的面子其实不重要,可要是他一怒之下再给自己加点儿餐就不好了。
回过神来她见女军官怔怔地看着她,不禁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女军官迅速回过神来,道了声不好意思之后伸出胳膊为她指了路:“这条路直走左转就到了。”
梁和大喜:“谢谢啦。”
女军官——陆时雨微微露出一个笑:“不用谢。”
看着梁和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陆时雨的笑容又渐渐的凝固在了嘴边。她知道她是谁了,昨天在操场上训练的时候遇到了团参谋长赵乾和,从他嘴里她得知顾淮宁的新婚妻子来部队了。
赵参谋长笑着说的:“不知道顾老三来什么兴致了,把新婚老婆拉靶场开训了!这还不得把人给吓跑了。”
当时她忙着训练没有在意,今天听梁和含含糊糊的话倒是忽然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陆时雨低喃。
刚丢了一次人,梁和压低帽子迅速向招待所走去。不料是不是老天爷故意跟她作对,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童音:“站住!”
这命令式的语气直觉地让梁和觉得喊得不应该是她,索性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后头的小朋友急了,大声一喊:“说你呢,妞儿,你怎么还走?”
妞儿。梁和默然,左顾右盼之后,发现此时此刻,这儿的妞儿就她一个。她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穿着蓝色背带裤内衬红色格子衫的小男孩儿,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看着她。
“有事么?”
小男孩儿不满意梁和敷衍的态度,撅着嘴巴道:“你应该说报告长官请指示才对。”
梁和:“……”
小男孩盯着梁和看了一眼,见她实在没悟性干脆也放弃教育她了,直接指了指远处的花坛,“我的风筝掉里面了,你给我拣出来……”
梁和望了一下不远处的花坛,外面似乎种了一圈带刺的圆柏,难怪他进不去。可关键问题是,她也进不去啊。
“外边围了一圈长刺的树,我也进不去。要不给你找解放军叔叔帮忙?”梁和俯身摸了摸他的头,看这样子,这小家伙应该是哪一个家属来部队带来的。
“不行。”小男孩儿果断拒绝,“他们都是顾淮越专门派来监视我的。你要告儿他们顾淮越一准就知道我干什么事儿了,回去得关我禁闭。”
顾淮越,听上去有点耳熟的名字。
梁和还来不及细想,面前的小男孩儿就一扫之前的“凶相”,嘴巴一撅一撅地快哭出来了。梁和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牵着他的手向花坛走去,小朋友立刻兴高采烈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车子的机动声,一排排卡车放慢速度驶过这条主干道。小朋友看见车子更高兴了,激动地简直想扑上去,梁和大惊失色地把他牵了回来。小朋友撅撅嘴,只好挥舞着小手向车里抱枪的士兵打招呼。
“枪!”小朋友尖叫道。
梁和也默默地看着,她还从未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士兵,其中有不少人脸上还未褪去稚嫩,他们灰头土脸一身硝烟气息不过他们依旧热情洋溢。
正在两人打量着他们的同时,这群年轻的士兵也在打量着他们,虽然只是略略几眼就过去了,不过女人在部队里永远是能引起最高回头率的。
不是有句话么?三年睡军床,母猪赛貂蝉,更别提这么一漂亮姑娘了。
等到这个车队呼啸过去之后,梁和扯了扯还钉在原地不动的小朋友继续往前走。
到了花坛,梁和颇有些无奈地看了面前这个比自己高的圆柏一眼,踩在一旁的石阶上往里看看,好么,原来这里面还种的有花,这一脚踩下去不得踩死五六朵啊。
小朋友在下面抬着头,软糯地说道:“没事儿,妞儿你就放心地踩下去吧,被发现了也不会被惩罚的。”
“惩罚?”梁和惊。
“嗯。”小朋友似模似样地点点头,“我听顾淮越说,踩死花朵按照军规处置。不过没关系,反正你是个妞儿。”
这家伙到底几岁啊,说话一串一串的,梁和自认反驳不了他,觉得还是快点把风筝拿出来闪人是上策。于是小心翼翼地下去了一脚,一下子踩死了两朵花。
小朋友看梁和小心翼翼的样子,急了,“你赶紧着啊,顾淮越一会儿就过来了。”
梁和还在跟圆柏的刺作斗争,迷彩服被刺给勾住了,她卡在圆柏里一动不能动。小朋友看这个妞儿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刚上去推了一把,就听见从后面传来的一声呵斥。
“顾珈铭,你干什么?!”
完蛋了。小男孩儿扭头一看,一身军装的顾淮越正怒气冲冲地大步向他走来,身旁的顾淮宁背着手淡笑地看着眼前的小侄子,决定作壁上观。二哥顾淮越的小儿子,全家的宝贝儿,从小被宠被娇惯坏了,总是喜欢捣乱。所以,二哥教训孩子的时候,他从来不插手,只围观。
只是,这视线一转移,他就淡定不了了。那个被小侄子卡在圆柏中间的人怎么越看越眼熟啊?
顾淮宁上前一步,快狠准地把那个人扯了出来。
顾珈铭看见梁和,瘪嘴哭了:“你看我让你快点儿,这下被顾淮越发现了吧!”
这小朋友还怪她。梁和深感自己是最无辜的人,无语凝噎。
顾淮宁则一直看着她,眼睛一眯,没有说话。倒是顾淮越笑了起来,长臂一提把顾珈铭提在手中:“我说,你怎么祸害了你小婶啊?”
“我小婶儿?”顾珈铭也顾不上哭了,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面前的梁和,“胡说,她是我的妞儿,怎么成我小叔的啦?”
顾淮宁怒极反笑,看向梁姑娘的眼神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泽,“你倒是给小叔说说,小叔的妞儿,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话虽是对顾珈铭说的,可是视线却一直看着面前的梁姑娘。
顾珈铭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顾淮越看着这个小家伙儿,又看看梁和,“行了,淮宁。我先带他回去了,别在这儿人来人往让人看笑话。”
顾淮宁四周环顾了下,微阖了下眼眸抬了抬下巴,算是答应。顾淮越拍了拍梁和的肩膀,笑道:“小崽子给你惹麻烦了,咱们回聊。”
“嗯。”梁和低低应了一声。
顾珈铭被顾淮越提走了,花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梁和抬头打量了一下顾淮宁,只见他神色已恢复如常,才闷声闷气地开口解释:“我替珈铭拣风筝,不小心,卡里头了。”
说完等了一会儿,顾淮宁没说话,梁和刚想再解释几句,面前的顾淮宁突然开始转身往回走了。
“顾淮宁!”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去!”团长同志怒斥。
“回去干吗?”
“关禁闭!”
梁和:“……”
回到招待所的时候,通信员正好送了晚饭过来,看见黑着脸的顾淮宁和他身后的梁和,察觉到气氛诡异,赶紧溜了出去,不料顾团长喊住了他:“替我去卫生队取消毒酒精和紫药水来。”
小李立刻领命而去,剩下梁和一个人直面顾淮宁,不免有些紧张。
顾淮宁往床上一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迹。今天下午从靶场回来的时候正巧碰到刚从家里探亲归来的顾淮越来找他,这才知道顾家的小宝贝儿来部队了。顾淮宁哼一声想,那小家伙哪是来探亲啊,完全是来折腾的,估计一个警卫班都架不住这么点个小孩儿。
回个神来,他看着梁和。梁和正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看过来便装没事人儿一样去取晚饭。团长同志凝视她良久,终于说:“你过来。”
梁和立马扭头,戒备地看着他。团长同志有些头疼,“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话音一落就见梁和更加戒备了,“脱衣服干什么?”
“衣服上全是刺儿,穿身上不扎得慌?”
“不能脱。”
“为什么?”团长同志眯眼。
“反正就是不能脱。”
顾淮宁有些诧异了,难得见她这么坚持:“理由。”
梁和似乎有些羞于开口,不利索地说:“我里面就穿了两件,一件无袖背心,一件那什么”
这理由,让团长同志也缄默了一分钟。没想到女人这么麻烦,他指了指卫生间,梁和拿着衣服迅速地躲了进去。等她换好衣服出来,顾淮宁已经准备好药水和棉签等着她了。
梁和的手腕处被圆柏刮伤了,有一道醒目的血痕,顾淮宁刚刚拿棉签沾着酒精擦上去,梁和就疼得嘶地叫了出声。
“疼?”
“有点儿。”蛰得她疼,不过还能忍受。
顾淮宁没好气儿:“以后见着顾珈铭躲远点儿,那小家伙就是一小祸害,走哪儿祸害哪儿,没事别招惹。”
梁和斜眼看他,有这么说自己小侄子的么,口上还是要为自己辩护的:“我没招惹他。”
“那怎么成他妞儿了?”
一句话戳中她的软肋,原本足足的底气也被戳跑了,梁和咕哝一声:“那也不怪我。”
顾淮宁觑她一眼,也懒得说什么了,直接总结发言:“总之,离他远点。”
梁和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擦好药的胳膊杵直了等晾干。趁顾淮宁还没走,梁和问他:“军训能结束了吗?我的病已经好了。”
而且每天要是站在太阳下面曝晒,她估计她还得晕过去。
顾淮宁出奇地好说话:“不想训也可以。”梁和一喜,团长同志不紧不慢地说完剩下半句:“你把齐步走得不顺拐就可以不训了。”
梁和怒:“我军训的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不顺拐!”
团长同志闻言笑了笑,“你觉得像叶老这种功勋卓著的老军人会答应连齐步走都走不好的记者的采访?”
梁和:“……”
拿人软肋要挟什么的最讨厌了,可恨她还没法反驳!
大学新生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将要结束了。校方一早就提议开展一次军事汇演,时间就定在军训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今天。
梁和一边和小刘面对面的发愁,一边看着不远处集结成队的学生学员们哀叹。平时还训练的时候,这些学生分成了十几个方块儿,自己还不算显眼。可是现在,偌大的靶场只剩下她这个一个人的队伍还在走齐步,能不惹眼么。
“嫂子,您走的时候不用刻意想迈哪条腿甩哪个胳膊,奏直接往前走就行!”小刘急得老家唐山话都出来了。
梁和不由得被他逗笑:“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我走不好。”是你们团长他故意为难我!
小刘抓抓后脑勺说:“嫂子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
“好像是有一点儿。”梁和若有所思道。
“那您紧张啥?”
梁和环视左右,说:“现在训练场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走齐步了,你说我能不紧张?”确切地说是脸皮薄,不好意思。
小刘更发愁了,正在这时,操场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绵长的哨声,伴随着一声拉长音调喊出来的“立正——”,整个操场瞬间静了下来。
靶场那边临时搭出来的主席台上,多了一排的人。梁和望去,最先看到的就是站在校长旁边的那个穿野战服的人身上——顾淮宁。
他倒是悠闲。梁和不禁腹诽一声,干脆坐在路边不训了。开始围观这个即将开始的军事汇演。
大学军训的军事汇演都大同小异,各个连队在教官的带领下走着分列式从主席台前经过。不过这次在部队训的,就要玩点儿花样,尤其是在靶场这种天时地利的地方。梁和前几天笨拙地走着正步的时候就看见有几个学员被教官挑了出来卧在一旁练习打点射。
被选中的男学员都眉飞色舞的,因为打靶这个科目是军训中最有意思的了。可以摸到枪,摸到子弹,闻到子弹味儿,还有子弹射出去之后灼热的弹壳,上靶之后的自豪感,这些都是男孩子们梦寐以求要体验的。可以说,差不多每一个男人在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热血军旅梦。那他,也应该有吧。
梁和看着顾淮宁,猜测着。回过神来,一排男学员已经打出去了十发子弹。他的兵将这些学员训的极好,几乎都是枪枪上靶,一颗子弹也没浪费。场上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梁和也情不自禁地鼓了鼓掌。
校长的声音透过话筒在整个靶场回荡:“下面是三零二团为我们准备的特别演出,说是由我们来点,同学们想看什么?”
喊什么的都有,顾淮宁笑了笑,接过了校长的话筒:“我得加一个规定,不准违反我们的条令!”
同学们都笑了,起哄让团长同志表演射击。
顾淮宁也没推让,“射击可以,不过靶场上人太多,就不来行进间射击了。”说着走到一号靶位前,让身边一个士兵分解了枪支。
顾淮宁拿过来一个弹夹,张望了一下周围。许多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包括远处的梁和。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动作,而且他的动作着实的快,迅速地装好枪支校准了瞄具,跪姿打了一阵连发出去。
她只听见一阵枪响,一阵枪响过后,报靶员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报告团长,三十发子弹全部命中!”
听到这个结果,顾淮宁只是笑了笑。面对着学生们的惊呼,他说:“同学们,这是一个军人的正常水平。我相信你们当中肯定有有志参军的,如果有缘,这里就是你未来的大家庭。”
梁和依旧看着,有些怔愣了。他雷厉风行她知道,只是这样的他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又莫名激动。
“嫂子,嫂子?!”小刘喊她,冲她笑笑,“看呆了吧?”
梁和赶紧回过神来,微微红了脸。
等到汇演结束,所有的队伍带出操场时还叽叽喳喳地激动着,而梁和则在小刘的带领下依旧走着齐步。
刚出了风头的团长同志缓步向她走来,梁和坚持着,目不斜视地走她的齐步,而且在小刘的口号帮助下调整了脚步和摆臂动作,使其保持一致。
顾淮宁也不说话,背手站在那里看着,眼中仿佛蕴有笑意。
可是梁和心里素质没他那么好能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之下连发连中,她走着走着就走成了顺拐了,意识到这点之后梁和手忙脚乱地调整着。
“立正——”这声立正不是小刘喊的,是看不下去的顾淮宁。
梁和服服帖帖地站在原地,而顾淮宁倒没急着训话,挥挥手让小刘也回连队了,站在梁和面前,垂眉看着帽子下的那张素颜。她没化妆的脸白白嫩嫩的,鼻梁上隐隐有着细密的汗珠,看着她还是挺用功的,怎么就没点儿进步,“我看训完你,小刘就可以直接训十二月份要来的新兵了,基础科目他肯定不成问题。”
梁和有气无力地怒瞪他一眼,被他正了正帽子,被迫抬高了耷拉下去的脑袋:“好歹是个军嫂,这要拿出说得多丢人?”
“你还知道我是军嫂?”她嘟囔一声。
顾淮宁左右看了看,说:“再走一动。”
“不走了。”梁和赌气回绝。
“最后一动。”
“一动也不走。”
团长同志终于意识到梁和是在闹情绪了。
抿了抿唇,他说:“这是最后一动,否则叶老别见了。”
梁和涨红脸,拨开了他的手,怒视他一分钟后转过身去。也不用他下口令了,自己站定之后说了声齐步走就直直地迈了出去,动作带起一阵风,顾淮宁顺着她走出去的直线一路看去,不一会儿,笑了。
而梁和走着走着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慢下来,看着自己的动作,竟然不顺拐了?!
她兴奋不已,回过头去看着顾淮宁。
而团长同志只是笑了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梁和又以正确的步伐走了回去,站在顾淮宁面前:“怎么样?”
语气有些得意和欣喜。
顾淮宁没有接话,只是忽然下了一道口令:“立正——”
梁和干脆利索地站好了。
顾淮宁凝视她片刻,微笑:“训练结束,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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