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9.聪明能干的男仆李贵 李贵和来旺是两个干练的男仆。他们代表着贾府奴仆办事的最高水平。 李贵平乱的分化瓦解手段 李贵是宝玉奶娘李嬷嬷的儿子,现已成年,也在贾府当差。 李贵是侍候宝玉的仆人之一,专门负责宝玉的外勤服务。每逢宝玉外出时,他牵马,侍候宝玉骑上,他在边上随行。如第十一回贾敬的生日庆典那天,宝玉随母亲王夫人到宁国府赴宴、看戏,就是李贵牵马侍候。李贵与宝玉身边的其他仆人相比,可能年龄稍长,加上他的母亲是奶娘,地位高,所以他在宝玉身边诸仆中,地位最高。 李贵是一个忠诚、老成、富于智机的仆人。他因为宝玉读书不好,受到连累,被主人责骂。宝玉进学时,李贵陪侍他上学,宝玉临行时向父亲问候并告别,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因向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哟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贾政也撑不住笑了。因说道:“哪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了: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李贵忙答应“是”,见贾政无话,方退出去。 此时宝玉独站在院外屏声静候,待他们出来,便忙忙地走了。李贵等一面掸衣服,一面说道:“哥儿听见了不曾?可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我们这等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宝玉笑道:“好哥哥,你别委曲,我明儿请你。”李贵道:“小祖宗,谁敢望你请,只求听一句半句话就有了。”(第九回) 主人的子弟读书或其他表现不好,主人都要甚至先要责怪或责罚侍候的奴仆,不少智慧短缺、心胸狭窄的人遇到不如意的或生气的事会迁怒旁人。李贵就碰到了这种情况,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主人,是衣食父母,所以他连半点也不敢为自己辩护,只能跪下,重重磕头,诺诺连声。 李贵提到的是《诗经·小雅·鹿鸣》中的“呦哟鹿鸣,食野之萍”,李贵没有记住,后句学错了。如果是红娘、春香,就不会将《诗经》背错了。不过李贵毕竟是聪明的,他背对了前面一句,也依稀记得第二句的最后一个字,整个句子凑合得也颇为有趣。如果他在幼年时有机会旁听,他也会学到不少知识和名句的。他认真地错背了书,活跃了气氛,化解了贾政的怒气。 离开贾政,李贵马上用委婉的方式规劝宝玉。李贵善于表达自己委屈,对宝玉提出了善意的不伤情面的批评,希望他能够认真学习,不要连累跟随的仆人们也受责。这既是为他自己以后少受或不受责骂着想,也是对宝玉真心的规劝,体现了他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对年少者的真诚的关心,加上他辞令得体,还不乏幽默,宝玉既惭愧又感动,故而叫他一声“好哥哥”,要请他吃饭,表示歉意。这一句话,宝玉将他们的关系拉成平等的对话,可是老成的李贵清醒地记住自己的地位,他马上称宝玉为“小祖宗”,语气亲昵、随意,可是拉开了距离。 书房闹事的那一天,外边李贵等几个大仆人听见里边作起反来,忙都进来一齐喝住。问是何缘故,众声不一,这一个如此说,那一个又如彼说。李贵且喝骂了茗烟四个一顿,撵了出去。秦钟的头早撞在金荣的板上,打起一层油皮,宝玉正拿褂襟子替他揉呢,见喝住了众人,使命:“李贵,收书!拉马来,我去回太爷去!我们被人欺负了,不敢说别的,守礼来告诉瑞大爷,瑞大爷反倒派我们的不是,听着人家骂我们,还调唆他们打我们茗烟,连秦钟的头也打破。这还在这里念什么书!茗烟他也是为有人欺侮我的。不如散了罢。”李贵劝道:“哥儿不要性急。太爷既有事回家去了,这会儿为这点子事去聒噪他老人家,倒显的咱们没理。依我的主意,那里的事那里了结好,何必去惊动他老人家。这都是瑞大爷的不是,太爷不在这里,你老人家就是这学里的头脑了,众人看着你行事。众人有了不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如何等闹到这步田地还不管?”贾瑞道:“我吆喝着不听。”李贵笑道:“不怕你老人家恼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这些兄弟才不听。就闹到太爷跟前去,连你老人家也是脱不过的。还不快作主意撕罗(调停,解决)开了罢。” 李贵擒贼先擒王,一眼瞄准贾瑞,并对他做毫不含糊的批评,先压住他的气焰,又指点他止住现状,缩小事态。谁知宝玉不依,他受了委屈,又痛恨贾瑞,宝玉道:“撕罗什么?我必是回去的!”秦钟哭道:“有金荣,我是不在这里念书的。”宝玉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有人家来的,咱们倒来不得?我必回明白众人,撵了金荣去。”又问李贵:“金荣是那一房的亲戚?”李贵想了一想道:“也不用问了。若问起那一房的亲戚,更伤了兄弟们的和气。” 李贵三思而行,决定息事宁人,不讲出是谁家的子弟,显得冷静而沉稳。但是茗烟既喜欢多事,又因刚才屁股被打了一下,急想报仇,兼之平事东窜西跑,消息灵通,就将金荣的底牌迫不可待地叫了出来,他在窗外道:“他是东胡同子里璜大奶奶的侄儿。那是什么硬正仗腰子的(硬的后台。仗腰子的,也作“仗腰眼子的”,指可作依仗的靠山),也来唬我们。璜大奶奶是他姑娘。你那姑妈只会打旋磨子(围着人打转转,向人献殷勤),给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旧时用实物作抵押去当铺借钱叫当或典当,用作抵押典质的东西叫当头,借别人的东西去当铺典当,叫作“借当头”)。我眼里就看不起他那样的主子奶奶!” 李贵不想让他们扩大事态,连忙断喝不止,说:“偏你这小狗禽的知道,有这些蛆嚼(即嚼蛆,骂人胡说八道的意思)!”宝玉冷笑道:“我只,当是谁的亲戚,原来是璜嫂子的侄儿,我就去问问他来!”说着便要走。叫茗烟进来包书。茗烟包着书,又得意道:“爷也不用自己去见,等我到他家,就说老太太有说的话问他呢,雇上一辆车拉进去,当着老太太问他,岂不省事。”李贵忙喝道:“你要死!仔细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后再回老爷太太,就说宝玉全是你调唆的。我这里好容易劝哄好了一半了,你又来生个新法子。你闹了学堂,不说变法儿压息了才是,倒要往大里闹!”茗烟方不敢作声儿了。 李贵给茗烟定的罪名恰当,他唬住茗烟的方法也恰当,所以茗烟给他一下子镇住了。 李贵处置此事的方针明确而又正确:第一,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处事原则;将闹学此事快刀斩乱麻,当场解决得既干脆利落,又不留下一点后遗症。第二,采取“报喜不报忧”的原则,事后不再报告主人,免得自己和其他仆人也受到责罚。王蒙先生也曾称赞李贵说:“幸有大仆人李贵,相当干练地平息了这一场大闹。由仆人来平息处理主人的纠纷,颇别致。李贵的处理原则是:一、基于权势地位身份,宝玉秦钟只能胜不能败,金荣只能败只能磕头道歉。二、适当降格,不同意‘回’这‘回’那,而是就地解决,把责任扣到贾瑞身上,数落贾瑞几句为宝玉秦钟出气,也是大事化小的意思。三、抑制激进勇敢分子,呵斥茗烟‘偏这小狗攮知道’,‘仔细回去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后回老爷、太太,就说宝哥儿全是你调唆的!’表面上是呵斥茗烟,实际上也收到了为宝玉降温的实效,盖此事上宝玉并无光彩也。李贵的这套处理乱子的经验,也是有道理的。”(王蒙《红楼启示录》第48页) 像李贵这样的忠仆在关键时刻会成为救助主人的义仆,而又有难得的聪明决断和冷静、坚定的处事能力。可惜,宝玉本人没有出息,没有重要的地位和权力,未能开发和利用李贵的忠诚、智慧和能力,发挥他的应有作用。李贵是宝玉身边被浪费的人才。 李贵每能在关键时刻提醒和劝解宝玉,给宝玉以及时的帮助。例如那天秦钟病危之时,宝玉闻讯,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唬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马上就要断气,所以已经移床易箦多时了。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坑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散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秦钟在宝玉面前断了气。秦钟死后,宝玉痛苦不已,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陪送他打道回府。(第十六、十七回)李贵看到宝玉伤心,如果他是一个麻木呆板或者性格冷淡冷漠的人,也可尽量少管甚至不管,他每次都主动、热情、得法地劝解,显示了他的灵敏、乖觉和忠诚。 来旺暗中息事宁人的思路 贾琏身边除兴儿外,还有旺儿、隆儿等人。来旺,也称旺儿,他的妻子“旺儿家的”是凤姐的陪房丫头。旺儿则是凤姐的陪房,他已有了点年纪,办事比较稳重,专门为凤姐办理银钱出入等心腹私事。 凤姐与馒头庵老尼勾结,答应老尼的嘱托,为长安府内大爷的小舅子李衙内强娶张金哥,硬逼张家退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因为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贾府最有交情,老尼要凤姐求王夫人与贾政说一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只好同意退婚。 第二天,凤姐便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见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旺儿回来。 旺儿办事干练,马到成功。那凤姐儿已是得了云光的回信,俱已:妥协。老尼达知张家,果然那守备忍气吞声的受了前聘之物。谁知那张家父母如此爱势贪财,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父母退了前夫,他便一条麻绳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他也是个极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不负妻义。张李两家没趣,真是人财两空,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第十五回) 旺儿在这件肮脏的勾当中也出了一把力。不过他是受命而去,他不知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知底细,所以罪责是老尼和凤姐的。 贾琏偷娶尤二姐时,凤姐感到旺儿值得信任,派他在外打听尤二姐的底细。经过旺儿的调查,情况果然皆已深知:尤二姐本已有了婆家,女婿名叫张华,现在才19岁,成日在外赌博,不理家业,家私花尽了,父母撵他出来,现在赌钱场存身。他父亲得了尤婆子二十两银子,退了亲事,这女婿尚不知道。于是凤姐又派旺儿赠二十两银子给张华,并挑唆他去衙门告贾琏一状,告他在国孝家孝的里头,背旨瞒亲,仗财倚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后又命旺儿关照张华,状子上添上自己。说:“你只告我来旺的过付(即退亲钱由旺儿做中间人交付),一应调唆二爷做的。”旺儿又据凤姐的指示,在公堂上当证人,故意令张华牵出贾蓉,要报贾蓉给贾琏介绍并挑唆他暗娶尤二姐之仇。旺儿将这些事都办妥,凤姐惩治了尤氏和贾蓉,收到他俩每人500两银子的赔礼钱,才稍感解恨。于是她一面从长计议整死尤二姐,一面又想到倘或张华“再将此事告诉了别人,或日后再寻出这由头来翻案,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原先不该如此把刀靶儿递给外人哪!”于是复又想出一个主意出来,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或讹他做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剪草除根。 旺儿领命出来,回家细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做。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我且哄过她去,再作道理。”因此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凤姐,只说“张华因有几两银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打闷棍的打死了。他老子唬死在店房,在那里验尸掩埋。”凤姐听了不信,说:“你要撒谎,我再使人打听出来,敲你的牙!”自此,方丢过不究。 张华虽是赌棍,但尚非恶霸无赖,且罪不至死;旺儿阳奉阴违,冒风险欺骗凤姐,心地尚算淳厚,的确是个老成的人。表面上看,此事欺主,实则是为主子消灾,否则事态不断扩大,株连的人越来越多,很可能难以收场。 这件事旺儿办的不错。可是旺儿夫妇教子无方,儿子已17岁了,在外吃酒赌钱,无所不至。第七十二回“来旺妇倚势霸成亲”说,来旺夫妇的小子,看中彩霞,来旺家的去求凤姐和贾琏,林子孝听说后,劝贾琏说:“依我说,二爷竟别管这件事。旺儿的那小子,虽然年轻,虽说都是奴才,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彩霞这孩子,这几年我虽没看见,听见说,越发出挑的好了,何苦来白糟蹋一个人呢?”贾琏道:“哦!他小子竟会喝酒不成人吗?这么着,哪里还给他老婆?且给他一顿棍,锁起来,再问他老子娘!”对此,晚清著名评论家姚燮(大某山民)评得好:“旺儿之子在外吃酒,林子孝恐其糟蹋彩霞,则会吃酒者,一辈子无好老婆矣。敢告同志,且少吃些。”这话劝得好。看来沉迷于赌博者是应好好收敛些,酗酒嗜赌者,以彻底戒除为好,许多家庭拆散,与此有关。 后来凤姐依旧包庇旺儿老婆,硬命彩霞嫁给她的儿子。这是凤姐做的又一件坏事。 10.忠实奴才焦大和包勇遭遇的同异 贾府中的奴才众多,但在患难尤其是危险的时刻,肯挺身而出,为主人解救为难的只有两位:焦大和包勇。他们的经历、性格和智慧不同,表现和下场也就完全不同。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