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天光破晓,朝旭刺破苍穹。 淮炀侯府的一方院落,浮婼踏步而出。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婢子。 一路走过,那些阴处的枝叶被积雪覆盖,即便得了几日的暖阳,也未曾消融。唯有那道上,因着府里得力的下人洒扫,积雪被铲去,可经了一夜寒霜,走在上头,一个不慎便极有可能摔了去。 “这大冷的天,夫人既说免了姑娘的晨昏定省,怎姑娘还巴巴地赶过去呢?”因着浮婼此前入宫当女官,她院子里的人便被蔡氏调拨去了别处。昨日她回到侯府之后,蔡氏便拨下了好些人到她房中伺候。 这被叫做湫鸣的婢子被浮婼提了一等。自然,蔡氏是不知晓这丫鬟是周钦衍特意为照顾浮婼而备下的人。 浮婼顿步,折了一支寒梅在手中把玩:“母亲的话可不能句句都当真,听个四五分便罢了。” 她是昨日离宫回的淮炀侯府。 没错,在周钦衍终于被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之后,他终是松了口,允了她辞去尚寝局女官之职离宫。只不过,却只准她回到侯府,并给了她一个承诺,等过了国丧期春暖花开后便迎她入宫当他的君后。 这样的承诺,还真不是浮婼所期待的。她一度觉得,他应是经了老君后惨死气急攻心,急需一个能抛开一切顾忌毫不避讳地与他酣畅淋漓畅谈的枕边人。很不巧,她在他最脆弱时成了那个人,又救了他一回,被他当成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存在。 只不过,一想到他那日在晏晏的乾芜宫对他告白的那话,她心底的柔软被触及,耳垂子总忍不住发烫。 在离宫前,周钦衍给她瞧了一本册子,她心底的某些疑惑,终是得解。也正是因着瞧过那册子,她反倒愈发心疼起他来。被自己的母后如此算计,偏钱嬷嬷依着老君后的吩咐,在她临下葬前才将那册子交给他,他也只能憋着那股子郁结之火,无处讨一个说法。死者已矣,哀痛与惊怒交织,再加之他本就身子骨弱,也难怪缠绵病榻多时不见好转了。 * 浮婼到得蔡氏的院子时,蔡氏已起了,正在丫鬟的伺候下打理妆容。 闻禀,她怔了怔,又不疾不徐地让婢子继续手下的动作。 “就说我昨夜被梦魇着了未睡好,说不得要再过上个把时辰才能起,让她且回去吧。” 那禀话的婢子出去依言与浮婼说了。后者笑笑,也不在外候着,果断地带着人回去了。 这听在蔡氏耳中,当即就撇了撇唇。 好歹在外头候上小半时辰装装样子,竟然就这么走了?在宫里头被人使唤了这么久,竟还未被教好礼仪规矩。 浮鸾过来与她用早膳时,蔡氏便免不了和她说了一嘴。 “娘您不是免了大姊的晨昏定省吗?她天刚亮便巴巴地赶过来了,知您未睡好便未打扰告辞离去,您怎还埋怨上她了?” “你真是个傻的!那些话不过是给彼此脸面上好看些,她担着个侯府嫡长女的名头,怎能让她这么心安理得地不敬着我这个嫡母?” 浮鸾虽对浮婼这个大姊无较深的亲情,但到底也是感激她费力查了浮妍之死的真相,她规劝道:“君上对大姊不一般,娘您还是不要给大姊使绊子的好。” “不一般又如何?她如今是出了宫,君上若有心纳了她,她还得借着咱们侯府的势。左右她若想要一个依仗,离不得侯府的扶持和帮衬。” 浮鸾瞬间便沉默了下来。 蔡氏搁下筷箸:“怎了?心情突地如此沉重?” “娘,我突然想到了我日后嫁去太傅府。您说,我那婆母该不会也是个厉害的吧?” 她这问话,霎时便让蔡氏的眼皮忍不住跳了好一阵。 自己有意磋磨浮婼,自然觉得一切皆是寻常。可一旦将自己的闺女替换进去,蔡氏便觉得难以接受了。 “你那婆母出自耕读世家,熟知民生庶务,眼界比寻常人开阔着呢,没那心思做那磋磨儿媳的事儿。” 蔡氏这话,无疑是将自个儿给骂了进去,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儿蔫了,听来反倒觉得有几分不太确定。 浮鸾被她说得心里头愈发七上八下起来,胃口也不好了,那软糯的糕点也不香了。 她漱口净手,又扶着蔡氏到了屋外散步消食。 “娘,您为何非得给大姊立规矩呀?” 提起这个蔡氏便来气:“你瞧瞧老君后千秋宴上闹出的事儿。虽说是刘昭仪将事情给捅出来的,但就因着浮婼被人下毒毁容一事,场面闹得不可开交,咱们府和威远将军府、诚宁伯府都开始掐架了。你还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闹出了诸多是非。若你不是被御赐和何家定了亲,被那般败坏了名声,还如何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这一切的源头可不就是浮婼吗?一想到这个,我便觉得气不顺。你爹也是这个意思,让我敲打一下她。” 浮鸾万万没料到竟是因着这个。 这事情本就是她和刘芷薇两人的闹剧,结果却卷入了三家。说到底,是她没有处理好和刘芷薇的关系,也是他们府上和威远将军刘罡正此前多有纠缠的缘故。 若非当夜崔芷汐接连传出了冒名顶替孙袅袅甚至毒害汪首辅的事儿,又闹出了宫变,她和刘芷薇的闹剧定然是要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到底,她竟还得感谢崔芷汐那夜闹出的乱子。 “娘,这事儿的根源不在大姊,而在……” “你别总想着往自己身上揽,左右与她脱不了干系!” “二妹和母亲在争论什么呢?怎累得母亲如此动怒?”斜刺里一道嗓音响起,竟是浮婼带着几个婢子走近。 冬日晨间的暖阳打在身上,浮婼面容娇媚,肌肤莹白,一袭广袖华裙,行走间皆是流动之美。 蔡氏和浮鸾齐齐一惊,竟不知她究竟是何时来的,将话听去了多少。 蔡氏的眼神有些躲闪,略有些不自在,随即以着几十年来养成的从容本事轻巧地编出了一套说辞:“还不是鸾儿的事儿?话赶话的我们提起了千秋宴上她和刘昭仪闹出的事端,她非得怪到自个儿头上。我自然是要护犊子,怎容得她把脏水往自个儿身上泼?” “正是这么个理儿,这事情本就是那刘昭仪做得不地道,怎能让二妹背锅!”浮婼点头,极为赞同,又压低了嗓音道,“然则如今正值国丧,那日的千秋宴想来是老君后娘娘生平的一大憾事了。母亲还是莫要再与二妹谈论此事的好,免得传出去被人揪住了错处。” 蔡氏当即便是一噎,浮鸾也有些尴尬,浮婼却是格外贴心随和。 唯有浮婼身后跟着的湫鸣,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这位侯夫人,是个不省心的。二小姐,算是个勉强拎得清的。大小姐,则是个玲珑心思。 简短的交锋间,蔡氏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干巴巴地问道:“不是说免了你请安吗?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浮婼不疾不徐道:“阿婼知晓母亲定是怕阿婼未用膳食便急巴巴过来请安,怕委屈了阿婼,遂故意遣了人让阿婼离去。是以阿婼为了不辜负母亲的好意便用了膳食才过来的。” 她自问这规矩礼数算是走了个周全,至于蔡氏心里头如何想,那便是她的事儿了。 “你呀,怎在宫中待了一阵子,性子就变得这般古板了?心意尽到了也便罢了,哪儿需要你日日来我这边?” 等的就是她这话。 浮婼平白无故被淮炀侯府认作了女儿,在浮家小院时,何曾往曾氏跟前做过这种晨昏定省的事儿?随着记忆的逐渐复苏,她体内的本性觉醒,愈发瞧不上眼这种被条条框框约束的守旧之道。更遑论她和淮炀侯府,除了个姓氏相同,也便没了半分关系。 蔡氏私底下如何想着法子磋磨她是她的事儿,她可不愿意奉陪。 待到蔡氏话毕,浮婼便顺势附和道:“母亲说得在理。一家人哪儿还能这般见外。那些个规矩礼仪是做给旁人看的,可不兴这么为难自家人的。既然母亲不愿累着阿婼,那阿婼往后便只看哪日母亲得便再来母亲这边请安。” 今日是回侯府后头一日,自然是得走个过场请个安。之后,那便随她心意了。 短短几句间,蔡氏竟是完全被她牵着走,嘴唇动了动,想要驳斥些什么,可察觉到这话头还是她主动说的,竟是无论如何都揭不了她的短了。于是,最终她只得悻悻然说道:“进屋叙话吧。” 第(1/3)页